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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變形記》在線閱讀

  格里高爾的妹妹只是聳聳肩膀,表示雖然她剛才很有自信心,可是哭過一場以后,又覺得無可奈何了。
  “如果他能懂得我們的意思。”父親半帶疑問地說;還在哭泣的葛蕾特猛烈地?fù)]了一下手,表示這是不可思議的。
  “如果他能懂得我們的意思,”老人重復(fù)說,一面閉上眼睛,考慮女兒的反面意見,“我們倒也許可以和他談妥。不過事實上--”
  “他一定得走,”格里高爾的妹妹喊道,“這是唯一的辦法,父親。你們一定要拋開這個念頭,認(rèn)為這就是格里高爾。我們好久以來都這樣相信,這就是我們一切不幸的根源。這怎么會是格里高爾呢?如果這是格里高爾, 他早就會明白人是不能跟這樣的動物一起生活的,他就會自動地走開。 這樣,我雖然沒有了哥哥,可是我們就能生活下去,并且會尊敬地紀(jì)念著他?涩F(xiàn)在呢,這個東西把我們害得好苦,趕走我們的房客,顯然想獨霸所有的房間,讓我們都睡到溝壑里去。瞧呀,父親,”她立刻又尖聲叫起來,“他又來了!”在格里高爾所不能理解的驚惶失措中她竟拋棄了自己的母親,事實上她還把母親坐著的椅子往外推了推,仿佛是為了離格里高爾遠(yuǎn)些,她情愿犧牲母親似的。接著她又跑到父親背后,父親被她的激動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也站了起來張開手臂仿佛要保護(hù)她似的。
  可是格里高爾根本沒有想嚇唬任何人,更不要說自己的妹妹了。他只不過是開始轉(zhuǎn)身,好爬回自己的房間去,不過他的動作瞧著一定很可怕,因為在身體不靈活的情況下,他只有昂起頭來一次又一次地支著地板,才能完成困難的向后轉(zhuǎn)的動作。他的良好的意圖似乎給看出來了;他們的驚慌只是暫時性的。現(xiàn)在他們都陰郁而默不作聲地望著他。母親躺在椅子里,兩條腿僵僵地伸直著,并緊在一起,她的眼睛因為疲憊已經(jīng)幾乎全閉上了;父親和妹妹彼此緊靠地坐著,妹妹的胳膊還圍在父親的脖子上。
  也許我現(xiàn)在又有氣力轉(zhuǎn)過身去了吧,格里高爾想,又開始使勁起來。他不得不時時停下來喘口氣。誰也沒有催他;他們完全聽任他自己活動 。一等他調(diào)轉(zhuǎn)了身子, 他馬上就徑直爬回去。房間和他之間的距離使他驚訝不已,他不明白自己身體這么衰弱,剛才是怎么不知不覺就爬過來的。他一心一意地拼命快爬,幾乎沒有注意家里人連一句話或是一下喊聲都沒有發(fā)出,以免妨礙他的前進(jìn)。只是在爬到門口時他才扭過頭來,也沒有完全扭過來,因為他頸部的肌肉越來越發(fā)僵了,可是也足以看到誰也沒有動,只有妹妹站了起來。他最后的一瞥是落在母親身上的,她已經(jīng)完全睡著了。
  還不等他完全進(jìn)入房間,門就給倉促地推上,閂了起來,還上了鎖。后面突如其來的響聲使他大吃一驚,身子下面那些細(xì)小的腿都嚇得發(fā)軟了。這么急急忙忙的是他的妹妹。她早已站起身來等著,而且還輕快地往前跳了幾步,格里高爾甚至都沒有聽見她走近的聲音,她擰了擰鑰匙把門鎖上以后就對父母親喊道:“總算鎖上了!”
  “現(xiàn)在又該怎么辦呢?”格里高爾自言自語地說,向四周圍的黑暗掃了一眼。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不能動彈了。這并沒有使他吃驚,相反,他依靠這些又細(xì)又弱的腿爬了這么多路,這倒真是不可思議。其它也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的確,他整個身子都覺得酸疼,不過也好像正在減輕,以后一定會完全不疼的。他背上的爛蘋果和周圍發(fā)炎的地方都蒙上了柔軟的塵土,早就不太難過了。他懷著溫柔和愛意想著自己的一家人。他消滅自己的決心比妹妹還強(qiáng)烈呢,只要這件事真能辦得到。他陷在這樣空虛而安謐的沉思中,一直到鐘樓上打響了半夜三點。從窗外的世界透進(jìn)來的第一道光線又一次地喚醒了他的知覺。接著他的頭無力地頹然垂下,他的鼻孔里也呼出了最后一絲搖曳不定的氣息。
  清晨,老媽子來了--一半因為力氣大,一半因為性子急躁,她總把所有的門都弄得乒乒乓乓,也不管別人怎么經(jīng)常求她聲音輕些,別讓整個屋子的人在她一來以后就睡不成覺--她照例向格里高爾的房間張望一下,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之處。她以為他故意一動不動地躺著裝模作樣;她對他作了種種不同的猜測。她手里正好有一把長柄掃帚,所以就從門口用它來撥撩格里高爾。這還不起作用,她惱火了,就更使勁地捅,但是只能把他從地板上推開去,卻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到了這時她才起了疑竇。很快她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于是睜大眼睛,吹了一下口哨,她不多逗留,馬上就去拉開薩姆沙夫婦臥室的門,用足氣力向黑暗中嚷道:“你們快去瞧,它死了;它躺在那踹腿了。一點氣兒也沒有了!”
  薩姆沙先生和太太從雙人床上坐起身體,呆若木雞,直到弄清楚老媽子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慢慢地鎮(zhèn)定下來。接著他們很快就爬下了床,一個人爬一邊,薩姆沙先生拉過一條毯子往肩膀上一披,薩姆沙太太光穿著睡衣;他們就這么打扮著進(jìn)入了格里高爾的房間。同時,起坐室的房門也打開了,自從收了房客以后葛蕾特就睡在這里;她衣服穿得整整齊齊,仿佛根本沒有上過床,她那蒼白的臉色更是證明了這點。“死了嗎?”薩姆沙太太說,懷疑地望著老媽子,其實她滿可以自己去看個明白的,但是這件事即使不看也是明擺著的。“當(dāng)然是死了。”老媽子說,一面用掃帚柄把格里高爾的尸體遠(yuǎn)遠(yuǎn)地?fù)艿揭贿吶,以此證明自己的話沒錯。薩姆沙太太動了一動,仿佛要阻止她,可是又忍住了。“那么,”薩姆沙先生說,“讓我們感謝上帝吧。”他在身上畫了個十字,那三個女人也照樣做了。葛蕾特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那個尸體,她說:“瞧他多瘦呀。他已經(jīng)有很久什么也不吃了。東西放進(jìn)去,出來還是原封不動。”的確,格里高爾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干癟了,現(xiàn)在他的身體再也不由那些腿腳支撐著,所以可以不受妨礙地看得一清二楚了。
  “葛蕾特,到我們房里來一下。”薩姆沙太太帶著憂傷的笑容說道,于是葛蕾特回過頭來看看尸體,就跟著父母到他們的臥室里去了。老媽子關(guān)上門,把窗戶大大地打開。雖然時間還很早,但新鮮的空氣里也可以察覺一絲暖意。畢竟已經(jīng)是三月底了。
  三個房客走出他們的房間,看到早餐還沒有擺出來覺得很驚訝;人家把他們忘了。“我們的早飯呢?”當(dāng)中的那個房客惱怒地對老媽子說?墒撬咽种阜旁谧齑缴,一言不發(fā)很快地作了個手勢,叫他們上格里高爾的房間去看看。他們照著做了,雙手插在不太體面的上衣的口袋里,圍住格里高爾的尸體站著,這時房間里已經(jīng)在亮了。
  臥室的門打開了。薩姆沙先生穿著制服走出來,一只手?jǐn)v著太太,另一只手?jǐn)v著女兒。他們看上去有點像哭過似的,葛蕾特時時把她的臉偎在父親的懷里。
  “馬上離開我的屋子!”薩姆沙先生說,一面指著門口,卻沒有放開兩邊的婦女。“您這是什么意思?”當(dāng)中的房客說,往后退了一步,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另外那兩個把手放在背后,不斷地搓著,仿佛在愉快地期待著一場必操勝券的惡狠狠的毆斗。“我的意思剛才已經(jīng)說得明白了。”薩姆沙先生答道,同時挽著兩個婦女筆直地向房客走去。那個房客起先靜靜地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低了頭望著地板,好像他腦子里正在產(chǎn)生一種新的思想體系。“那么咱們就一定走。”他終于說道,同時抬起頭來看看薩姆沙先生,仿佛他既然這么謙卑,對方也應(yīng)對自己的決定作出新的考慮才是。但是薩姆沙先生僅僅睜大眼睛很快地點點頭。這樣一來,那個房客真的跨著大步走到門廳里去了,好幾分鐘以來,那兩個朋友就一直地旁邊聽著,也不再摩拳擦掌,這時就趕緊跟著他走出去,仿佛害怕薩姆沙先生會趕在他們前面進(jìn)入門廳,把他們和他們的領(lǐng)袖截斷似的。在門廳里他們?nèi)藦囊裸^上拿起帽子,從傘架上拿起手杖,默不作聲地鞠了個躬,就離開了這套房間。薩姆沙先生和兩個女人因為不相信--但這種懷疑馬上就證明是多余的--便跟著他們走到樓梯口,靠在欄桿上瞧著這三個人慢慢地然而確實地走下長長的樓梯,每一層樓梯一拐彎他們就消失了,但是過了一會兒又出現(xiàn)了;他們越走越遠(yuǎn),薩姆沙一家人對他們的興趣也越來越小,當(dāng)一個頭上頂著一盤東西的得意洋洋的肉鋪小伙計在樓梯上碰到他們又走過他們身旁以后,薩姆沙先生和兩個女人立刻離開樓梯口,回進(jìn)自己的家,仿佛卸掉了一個負(fù)擔(dān)似的。
  他們決定這一天完全用來休息和閑逛;他們干活干得這么辛苦,本來就應(yīng)該有些調(diào)劑,再說他們現(xiàn)在也完全有這樣的需要。于是他們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寫三封請假信,薩姆沙先生寫給銀行的管理處,薩姆沙太太給她的東家,葛蕾特給她公司的老板。他們正寫到一半,老媽子走進(jìn)來說她要走了,因為早上的活兒都干完了。起先他們只是點點頭,并沒有抬起眼睛,可是她老在旁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于是他們不耐煩地瞅起她來了。“怎么啦?”薩姆沙先生說。老媽子站在門口笑個不住,仿佛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訴他們,但是人家不尋根究底地問,她就一個字也不說。她帽子上那根筆直豎著的小小的鴕鳥毛,此刻居然輕浮地四面搖擺著,自從雇了她,薩姆沙先生看見這根羽毛就心煩。“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薩姆沙太太問了,只有她在老媽子的眼里還有幾分威望。“哦,”老媽子說,簡直樂不可支,都沒法把話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卣f下去,“這么回事,你們不必操心怎么樣弄走隔壁房間里的東西了。我已收拾好了。”薩姆沙太太和葛蕾特重新低下頭去,仿佛是在專心地寫信;薩姆沙先生看到她一心想一五一十地說個明白,就果斷地舉起一只手阻住了她。既然不讓說,老媽子就想自己也忙得緊呢,她滿肚子不高興地嚷道:“回頭見,東家。”急急地轉(zhuǎn)身就走,臨走又把一扇扇的門弄得乒乒乓乓直響。
  “今天晚上就告訴她以后不用來了。”薩姆沙先生說,可是妻子和女兒都沒有理他,因為那個老媽子似乎重新驅(qū)走了她們剛剛獲得的安寧。她們站起身來,走到窗戶前,站在那兒,緊緊地抱在一起。薩姆沙先生坐在椅子里轉(zhuǎn)過身來瞧著她們,靜靜地把她們觀察了好一會兒。接著他嚷道:“來吧,喂,讓過去的都過去吧,你們也想想我好不好。”兩個女人馬上答應(yīng)了,她們趕緊走到他跟前,安慰他,而且很快就寫完了信。
  于是他們?nèi)齻一起離開公寓,已有好幾個月沒有這樣的情形了,他們乘電車出城到郊外去。車廂里充滿溫暖的陽光,只有他們這幾個乘客。他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談起了將來的前途,仔細(xì)一研究,前途也并不太壞,因為他們過去從未真正談過彼此的工作,現(xiàn)在一看,工作都蠻不錯,而且還很有發(fā)展前途。目前最能改變他們情況的當(dāng)然是搬一個家,他們想找一所小一些、便宜一些、地址更適中也更易于收拾的公寓,要比格里高爾選的目前這所更加實用。正當(dāng)他們這樣聊著,薩姆沙先生和太太在逐漸注意到女兒的心情越來越快活以后,老兩口幾乎同時突然發(fā)現(xiàn),雖然最近女兒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憂患,臉色蒼白,但是她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身材豐滿的美麗的少女了。他們變得沉默起來,而且不自然地交換了個互相會意的眼光,他們心里打定主意,快該給她找個好女婿了。仿佛要證實他們新的夢想和美好的打算似的,在旅途終結(jié)時,他們的女兒第一個跳起來,舒展了幾下她那充滿青春活力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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