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籠夫人者,毗陵某氏女也。鵝籠夫人,是毗陵縣某戶人家的女兒。
幼時,父知女必貴,慎卜婿,得鵝籠文,即婿之。(鵝籠夫人)小的時候,父親知道女兒(將來)一定會顯貴,(就)慎重地選擇女婿,(當)得到鵝籠(所寫)的文章(時),馬上把他定為女婿。
母曰:“家云何?”(鵝籠夫人的)母親問:“家庭情況怎么樣?”
曰:“吾恃其文為家也。”(鵝籠夫人的父親)回答:“我把他的文章看成他的家業(yè)。”
家果貧,數年猶不能展一禮。鵝籠的家境果然十分貧窮,幾年還不能施行一禮。
妹許某,家故豪,遽行聘。(鵝籠夫人的)妹妹被許配給了某戶人家,這戶人家很富有,很快就送來了彩禮。
僮仆高帽束絳者將百人,筐篚亙里許。頭戴高帽系絲帶的僮仆將近百人,(裝聘禮的)筐篚連綿一里路左右。
媒簪花曳彩,默部署,次第充庭戺②。媒人插花掛彩,靜靜地布置,轉眼間(將聘禮等物)擺滿了庭院里的臺階。
錦繡、縠、珠釧,金碧光照屋梁。絲織品、縠紗、珠子串成的手鐲,金碧輝煌并照亮了整個屋子。
門外雕鞍駿騎,起驕嘶聲。門外的駿馬佩著雕飾的馬鞍,驕傲地長聲嘶鳴。
宗戚壓肩視,或且曰:“乃姊家何似矣?”親朋好友壓肩圍觀,有人問:“你的姐姐家也像這樣嗎?”
媼婢共圍其妹,歡笑吃吃。家里的女傭們都圍著她的妹妹,發(fā)出吃吃的笑聲。
夫人靜坐治針黹,無少異容。鵝籠夫人平靜地坐在那里做針線活,一點也不為之動容。
一日,母出妹所聘幣,裁為妹服,忽慍曰:“爾姊勿復望此也!身屬布矣!”夫人聞之,即屏去絲帛,內外惟布。一天,(鵝籠夫人的)母親拿出妹妹的聘禮,為(她的)妹妹裁制衣服,忽然生氣地說:“你的姐姐不要再指望這些了!(這輩子)只能穿布衣了!”鵝籠夫人聽后,馬上脫去絲織衣服,里里外外只穿布衣。
再數年,鵝籠益落魄。又過了幾年,鵝籠更加不得志。
夫人妹已結鴛鴦枕,大鼓吹,簇鳳輿出閣去。鵝籠夫人的妹妹已結鴛鴦之好,(出閣那天)鑼鼓喧天,(被人)簇擁著乘坐扎成鳳凰的轎子而離開家。
夫人靜坐治針黹,無少異容。鵝籠夫人平靜地坐在那里做針線活,一點也不為之動容。
壬子秋,鵝籠歲二十四,舉于鄉(xiāng)。壬子年秋季,鵝籠二十四歲,在鄉(xiāng)試中中了舉人。
夫人母謂已出意外,即鵝籠亦急告娶。鵝籠夫人的母親說(這)太出乎意料了,就是鵝籠也急忙請求馬上婚娶
夫人謂母曰:“總遲矣。”于是鵝籠愧而赴京。鵝籠夫人對(她的)母親說:“反正已經遲了。”于是這樣鵝籠愧疚地赴京應考。
中兩榜,俱第一人,名哄天下。會試、殿試兩榜都考取了第一名,名聞天下。
南京兆聞狀元貧,移公帑金代行聘,官吏奔走執(zhí)事,宗戚媼婢間,視妹時加甚。南京的京兆尹聽說狀元家境貧窮,動用公款替他送了聘禮,(大小)官吏都來幫忙效力,親朋好友及女傭們比圍觀她妹妹(接受彩禮)時的勁頭還足。
夫人仍靜坐治針黹,無少異容。而鵝籠夫人仍然平靜地坐在那里做針線活,一點也不為之動容。
已而鵝籠奉特恩賜歸,以命服娶。不久鵝籠奉皇帝特別恩賜回家娶妻。
撫、按使者已下及郡守,俱集驛庭候,鵝籠親迎。巡撫、巡按御史以下的官員以及地方的郡守,都聚集到驛站的庭院等候,鵝籠親自迎娶新娘。
自毗陵抵鵝籠家,絳紗并兩岸數十里,縣令角帶③出郊,伏道左。從毗陵縣到鵝籠家,沿河兩岸(鋪設的)絳紗連綿幾十里,縣官穿著盛裝來到城外,趴在道路的東面(迎接)。
女子顯榮,聞見未之有也!一個女人(如此)顯貴榮華,看見聽說過的從來沒有達到這件事(的程度)!
十年為相,夫人常以禮規(guī)放佚,故鵝籠當時猶用寡過聞。(鵝籠)擔任宰相十年,鵝籠夫人經常用禮儀規(guī)勸(他)放縱驕逸的行為,所以鵝籠當時仍因為少有過失而聞名。
壬申,夫人卒于京邸,朝廷賜祭者七,遣官護喪歸,敕有司營葬。壬申年,鵝籠夫人在京城的府第去世,朝廷賞賜七天坐禪拜佛祭祖的禮儀,(并)派官吏護送靈柩回鄉(xiāng),命令官吏料理喪事。
紼引日,公卿勛貴,奠幄鱗次,東郊如云。靈柩起程之日,有很多公卿勛貴(前來),舉行祭奠的帷帳鱗次櫛比,像云一樣聚集在京城東郊。
水陸南經二十余里,幾筵相接。水路陸路向南有二十多里,祭祀的筵席接連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