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真道學(xué)先生》“先師陳白崖先生言”原文與翻譯

先師陳白崖先生言：業(yè)師某先生(忘其姓字，似是姓周)，篤信洛、閩，而不鶩講學(xué)名故窮老以終，聲華闃寂。先師陳白崖先生說：我的啟蒙老師某先生(忘記他姓什么了，好像是姓周。)，篤信程朱理學(xué)，但是并不追求道學(xué)家的名聲，所以，他一輩子無聲無息，最后窮困而死。

然內(nèi)行醇至，粹然古君子也。他內(nèi)心純正，很有古代君子之風(fēng)。

嘗稅居空屋數(shù)楹，他曾經(jīng)租了人家?guī)组g空屋，住在里面

一夜，聞窗外語曰：“有事奉白，慮君恐怖，奈何?”一天夜里，他聽窗外有人說：“我有事想要奉告，可又怕先生害怕，不敢進(jìn)屋，怎么辦呢?”

先生曰：“第入無礙。”某先生說：“請進(jìn)來吧，沒關(guān)系。”

入則一人戴首于項，兩手扶之;首無巾而身襴衫，血漬其半。一會兒，門外進(jìn)來一人，只見他的腦袋虛放在脖子上，由兩只手扶著，似乎是怕它掉下來。腦袋上沒有戴頭巾，身上的長衫大半被血浸透了。

先生拱之坐，亦謙遜如禮。某先生拱手讓坐，來人亦謙遜有禮。

先生問：“何語?”某先生問：“敢問您有什么話要說?”

曰：“仆不幸，明末戕于盜，魂滯此屋內(nèi)。向有居者，雖不欲為祟，然陰氣陽光，互相激薄，人多驚悸，仆亦不安。來人道：“我很不幸，于明末被強盜殺死，至今陰魂未散，一直呆在這幾間屋子里。最近，不時有人到這兒來住，我雖不想作祟傷害他們，但由于陰陽二氣互相沖激，居住的人常常受驚嚇，我也不得安寧。

今有一策：鄰家一宅，可容君眷屬。現(xiàn)在我想出了一個辦法：鄰近的一家有處宅子，大小足夠您全家居住。

仆至彼多作變怪，彼必避去;有來居者，擾之如前，必棄為廢宅。君以賤價售之，遷君于彼。仆仍安居于此。不兩得乎?”現(xiàn)在那里還有人住著，我可以常去那里興妖作怪，他們一定會搬走。如果再有來住的，我還像先前一樣折騰他們，時間一長，也就沒人敢再來住了，這樣，主人一定會把這所宅子賤價出售，您乘機(jī)買下，然后搬過去，踏踏實實地住在那里。我也可以安居在此。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先生曰：“吾平生不作機(jī)械事，況役鬼以病人乎?某先生說：“我一輩子不干雞鳴狗盜之事，何況驅(qū)使鬼魅去害人呢?

義不忍為。這樣做也太不道德了

吾讀書此室，圖少靜耳。我在這里讀書，也是為圖清靜。

君既在此，即改以貯雜物，日扃鎖之可乎?”您既然也住在這里，那我就把這幾間屋子改做貯藏室，放些雜物，每天都鎖上門，您看是否可以?”

鬼愧謝曰：“徒見君案上有性理，故敢以此策進(jìn)。不知君竟真道學(xué)，仆失言矣。既荷見容

，即托宇下可也。”鬼聽完了這話，十分慚愧地謝罪道：“我見到您案頭上有關(guān)于性理方面的書，所以才敢出這個主意。不想您是個真正的道學(xué)家，我剛才的話太冒失了，既然您如此寬宏，能夠容人，我也不應(yīng)再提過份的要求，只要能住在這屋子的廊下就可以了。”后居之四年，寂無他異。后來，某先生在這里住了四年，再沒有出現(xiàn)什么變故。

蓋正氣足以懾之矣。這就是某先生的一身正氣所起到的威懾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