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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荷馬《伊利亞特》第十八卷

作者:經(jīng)典名著 文章來源:會員整理

就這樣,雙方奮力搏殺,像熊熊燃燒的烈火。與此同時,

安提洛科斯快步跑到阿基琉斯的營地,作為信使,

發(fā)現(xiàn)他正坐在頭尾翹聳的海船前,冥思

苦想著那些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實(shí)的事情。

他焦躁煩惱,對自己那豪莽的心靈說道:

“唉,這又是怎么回事?長發(fā)的阿開亞人再次被

趕出平原,退回海船,驚恐萬狀,潰不成軍?

但愿神明不會把擾我心胸的愁事變成現(xiàn)實(shí)。

母親曾對我說過,說是在我還

活著的時候,慕耳彌冬人中最勇敢的壯士

將倒死在特洛伊人手下,別離明媚的陽光。

我敢斷言,現(xiàn)在,墨諾伊提俄斯驍勇的兒子已經(jīng)死去,

我那固執(zhí)犟拗的朋友!然而,我曾明言囑告,要他一旦掃滅

兇狂的烈火,馬上回返海船,不要同赫克托耳拼斗!

正當(dāng)他思考著此事,在他的心里和魂里的時候,

高貴的奈斯托耳之子跑至他的近旁,

滴著滾燙的眼淚,開口傳出送來的噩耗:

“哦,驃勇的裴琉斯的兒子,我不得不對你轉(zhuǎn)告

這條噩耗,一件但愿絕對不曾發(fā)生的事情——

帕特羅克洛斯已戰(zhàn)死疆場,他們正圍繞著遺體戰(zhàn)斗,

已被剝得精光——頭盔閃亮的赫克托耳已奪占他的甲衣!”

他言罷,一團(tuán)悲憤的烏云罩住了阿基琉斯的心靈。

他十指勾屈,抓起地上的污穢,灑抹在

自己的頭臉,臟濁了俊美的相貌,

灰黑的塵末紛落在潔凈的衫衣上。

他橫躺在地,借大的身軀,臥蓋著一片泥塵,

抓紋和污損著自己的頭發(fā)。

帶著揪心的悲痛,他和帕特羅克洛斯

俘獲的女仆們,哭叫著沖出

營棚,圍繞在驍勇的阿基琉斯身邊,全都

揚(yáng)起雙手,擊打自己的胸脯,腿腳酥軟。

安提洛科斯和他一齊悲悼,淚水傾注,

握著他的雙手,悲痛絞擾著高貴的心房,

擔(dān)心勇士會用鐵的鋒刃刎脖自盡。阿基琉斯

發(fā)出一聲可怕的嘆吼,高貴的母親聽到了他的聲音——

其時正坐在深深的海底,年邁的父親身邊——

報(bào)之以尖利的嘶叫。女神們涌聚到她的身邊,

所有生活在海底的女仙,奈柔斯的女兒,有

格勞凱、庫莫多凱和莎勒婭、

奈賽娥、斯裴娥、索娥和牛眼睛的哈莉婭,

有庫庫索娥、阿克泰婭和莉諾瑞婭。

墨莉忒、伊埃拉、安菲索娥和阿伽維、

多托、普羅托、杜娜墨奈和菲魯莎。

德克莎墨奈、安菲諾墨和卡莉婭內(nèi)拉、

多里絲、帕諾裴和光榮的伽拉苔婭、

奈墨耳忒絲、阿普修得絲和卡莉婭娜莎,

還有克魯墨奈、亞內(nèi)拉和亞娜莎。

邁拉、俄蕾蘇婭和長發(fā)秀美的阿瑪塞婭,

以及其他生活在海底的奈柔斯的女兒們。

女兒們擠滿了銀光閃爍的洞府,全都擊打著

自己的胸脯;女仙中,塞提絲領(lǐng)頭唱起了挽歌:

“姐妹們,奈柔斯的女兒們,聽我說,

聽我唱,了解我心中深切的悲痛。

唉,我的苦痛和煩惱!了不起的生育,吃盡苦頭的母親!

我生養(yǎng)了一個完美無缺、強(qiáng)健驃悍的兒子,

英雄中的俊杰,像一棵樹苗似地茁壯成長;

我把他養(yǎng)大成人,好似一棵果樹,為園林增彩添光。

然而,我卻把他送上彎翹的海船,前往伊利昂地面,

和特洛伊人戰(zhàn)斗!我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見不到他回返自己的家居,裴琉斯的門戶!

只要他還活著,能見到白晝的日光,他就無法擺脫

煩愁,即便我親往探視,也幫不了他的忙。

然而,我還是要去,看看我心愛的兒子,聽聽他的訴說,

在這脫離戰(zhàn)斗的時候,他經(jīng)歷著何種愁傷!

言罷,她離開洞府,女仙們含淚

相隨;在她們周圍,海浪掀分出一條

水路。一經(jīng)踏上富饒的特洛伊大地,

她們一個跟著一個,在灘沿上魚貫而行,依傍著

已被拖上海岸的慕耳彌冬人的海船,密集地排列在捷足的阿

基琉斯身邊。

正當(dāng)他長噓短嘆之時,高貴的母親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發(fā)出一聲尖叫,伸出雙臂,抱住兒子的頭臉,

悲聲哭泣,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

“我的兒,為何哭泣?是什么悲愁揪住了你的心房?

說出來,不要藏匿。宙斯已兌現(xiàn)你所

希求的一切,按你揚(yáng)臂析告的那樣,

阿開亞人的兒子們已被如數(shù)趕回船尾——

由于你不在場——已經(jīng)受到慘重的擊打。”

捷足的阿基琉斯長嘆一聲,答道:

“不錯,我的母親,俄林波斯大神確已兌現(xiàn)我的祈愿,

但現(xiàn)在,這一切于我又有什么歡樂可言?我親愛的伴友已不在

人間。帕特羅克洛斯死了,我愛他甚于對其他所有的伙伴,

就像愛我自己的生命一樣!我失去了他;赫克托耳殺了他,

剝走那套碩大、絢麗的鎧甲,閃光的珍品,讓人眼花繚亂的

戰(zhàn)衣,神祗饋送裴琉斯的一份厚重的贈禮——

那一天,他們把你推上和凡人婚配的睡床。

但愿你當(dāng)時仍和其她海中的仙女生活,

而裴琉斯則婚娶了一位凡女。

現(xiàn)在,你的內(nèi)心必須承受杏無窮期的悲痛,

為你兒子的死亡——你將再也不能和他重逢,

相聚在自己的家居。我的心魂已催我放棄

眼下的生活,中止和凡人為伍,除非我先殺了

赫克托耳,用我的槍矛,以他的鮮血償付

殺剝墨諾伊提俄斯兒子帕特羅克洛斯的豪強(qiáng)!”

其時,塞提絲淚如泉涌,說道:

“既如此,我的兒,你的死期已近在眼前。

赫克托耳去后,緊接著便是你自己的死亡!”

帶著滿腔憤惱,捷足的阿基琉斯答道:

“那就讓我馬上死去,既然在伴友被殺之時,

我沒有出力幫忙!如今,他已死在遠(yuǎn)離故土的

異鄉(xiāng)——他需要我的護(hù)衛(wèi),我的力量。

現(xiàn)在,既然我已不打算回返親愛的故鄉(xiāng),

既然我已不是帕特羅克洛斯和其他伙伴們的

救護(hù)之光——他們已成群結(jié)隊(duì)地倒在強(qiáng)有力的赫克托耳

手下——

只是干坐在自己的船邊,使沃野徒勞無益地承托著我的重壓:

我,戰(zhàn)場上的驕子,身披銅甲的阿開亞人中無人

可以及旁,雖然在議事會上,有人比我舌巧話長。

但愿爭斗從神和人的生活里消失,

連同驅(qū)使哪怕是最明智的人撤野的暴怒,

這苦味的膽汁,比垂滴的蜂蜜還要香甜,

涌聚在人的胸間,猶如一團(tuán)煙霧,迷惘著我們的心竅——

就像民眾的王者阿伽門農(nóng)的作為,在我心里激起的憤怒一樣。

夠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盡管痛楚,

我要逼迫自己,壓下此番盛怒。

現(xiàn)在,我要出戰(zhàn)赫克托耳,這個兇手奪走了一條

我所珍愛的生命。然后,我將接受自己的死亡,在宙斯

和列位神祗愿意把它付諸實(shí)現(xiàn)的任何時光!

就連力上赫拉克勒斯也不曾躲過死亡,

雖然他是克羅諾斯之子、王者宙斯最心愛的凡人——

命運(yùn)和赫拉粗野的狂暴葬送了他。

我也一樣,如果同樣的命運(yùn)等待著我的領(lǐng)受,

一旦死后,我將安閑地舒躺。但現(xiàn)在,我必須爭得顯耀的榮光,

使某個特洛伊婦女或某個束腰緊深的

達(dá)耳達(dá)尼亞女子抬舉雙手,擦抹鮮嫩的

臉頰,一串串悲悼的淚珠——她們將

由此得知,我已有多長時間沒有拼斗搏殺!

不要阻止我沖打,雖然你很愛我。你的勸說不會使我改變主

聽罷這番,銀腳女神塞提絲答道:

“是的,我的兒,救護(hù)疲乏的伙伴,使他們

避免突至的死亡,絕非懦夫弱漢的作為。

但是,你那身璀璨的鎧甲已落入特洛伊人手中,

青銅鑄就,閃著爍爍的光芒;頭盔閃亮的赫克托耳,

已把它套在肩上,炫耀他的榮光。不過,料他

風(fēng)光不久,穿著這身鎧甲——他的末日已在向他逼壓!

再等等,在沒有親眼見我回返之前,

不要急于投身戰(zhàn)爭的磨軋!

我將帶著王者赫法伊斯托斯鑄打的鎧甲,神制的

精品,于明晨拂曉,太陽初升的時候,回到你的身旁。”

言罷,塞提絲轉(zhuǎn)身離開兒子,

對著她的海神姐妹,開口說道:

“‘你等即可回返水波浩森的大洋,

回到水底的房屋,謁見海之長老,我們的父親,

把一切稟告于他。我要去高聳的俄林波斯,

尋見著名的神匠赫法伊斯托斯,但愿他能

給我兒一套絕好的鎧甲,閃著四射的光芒!”

她言罷,姐妹們隨即跳入追涌的海浪,

而她自己,銀腳女神塞提絲,則扶搖直上,

前往俄林波斯,為兒子求取光燦燦的鎧甲。

就這樣,快腿把她帶往俄林波斯的峰巒,與此同時,

面對殺人狂赫克托耳的進(jìn)攻,阿開亞人發(fā)出可怕的慘叫,

撒腿奔逃,退至海船一線,漫長的赫勒斯龐特沿岸。

戰(zhàn)地上,脛甲緊固的阿開亞人無法從漫天飛舞的槍械里拖?

帕特羅克洛斯的遺體,阿基琉斯的伴從;

特洛伊兵勇和車馬再次騷擁到帕特羅克洛斯身邊,

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兇狂得像一團(tuán)火焰。

一連三次,光榮的赫克托耳從后面抓起他的

雙腳,試圖把他拖走,高聲呼喊著特洛伊人,

一連三次,兩位驃悍狂烈的埃阿斯

將他打離尸軀。但赫克托耳堅(jiān)信自己的

勇力,繼續(xù)沖撲,時而殺人人群,時而

挺腿直立,大聲疾呼,一步也不退讓。

正如野地里的牧人,不能嚇跑一頭毛色

黃褐的獅子,使它丟下嘴邊的肉食,

兩位埃阿斯,善戰(zhàn)的勇士,趕不走赫克托耳,

普里阿摩斯之子,從倒地的尸軀旁。

其時,赫克托耳已可下手拖走尸體,爭得永久的榮光,

若非腿腳風(fēng)快的伊里絲從俄林波斯山上沖掃而下,

帶來要裴琉斯之子武裝出擊的口信。赫拉

悄悄地遣她下凡,宙斯和眾神對此全然不知。

她在阿基琉斯身邊站定,啟口說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

“行動起來,裴琉斯之子,人世間最可怕的壯勇!

保衛(wèi)帕特羅克洛斯的遺體;為了他,海船的前面

已打得人血飛揚(yáng)!雙方互相殘殺,

阿開亞人為保衛(wèi)倒地的伙伴,

而特洛伊人則沖闖著要把尸體拖人

多風(fēng)的城堡,尤以光榮的赫克托耳為甚,

發(fā)瘋似地拖槍,兇暴狂虐,意欲揮劍

松軟的脖子,割下他的腦袋,挑掛在墻頭的尖樁上!

快起來,不要躺倒在地!想想此般羞辱——

不要讓特洛伊的大狗嬉耍帕特羅克洛斯的遺軀!這是

你的恥辱,倘若伙伴的尸體離此而去,帶著遭受蹂躪的傷跡!

聽罷這番話,捷足的阿基琉斯問道:

“永生的伊里絲,是哪位神祗差你前來,捎給我此番口信?”

聽他言罷,腿腳風(fēng)快的伊里絲答道:

“是赫拉,宙斯尊貴的妻后,遣我下凡,但高坐

云端的克羅諾斯之子,以及其他家住白雪封蓋的

俄林波斯的眾神,卻不知此事!

聽罷這番話,捷足的阿基琉斯說道:

“特洛伊人奪走了我的鎧甲,我將如何戰(zhàn)斗?

心愛的母親對我說過,在沒有親眼

見她回返之前,絕不要武裝出陣——

她答應(yīng)帶回一套閃光的鎧甲,從赫法伊斯托斯的工房。

我不知誰的甲械可以合我攜用,

除了忒拉蒙之子的那面碩大的戰(zhàn)盾。

但我確信,此刻,他自己正戰(zhàn)斗在隊(duì)伍的前頭,

揮使著槍矛,保衛(wèi)帕特羅克洛斯的遺體!

聽罷這番話,腿腳風(fēng)快的伊里絲說道:

“是的,我們知道,你那套光榮的鎧甲已被他們奪占,

但是,你仍可前往壕溝,以無甲之身——目睹你的出現(xiàn),

特洛伊人會嚇得神魂顛倒,停止進(jìn)攻,

使苦戰(zhàn)中的阿開亞人的兒子們得獲一次喘息的機(jī)會——

他們已筋疲力盡。戰(zhàn)斗中,喘息的時間總是那樣短暫。”

言罷,快腿的伊里絲離他而去。

宙斯鐘愛的阿基琉斯挺身直立——雅典娜,

女神中的姣杰,把穗帶飄搖的埃吉斯甩上他那寬厚的肩膀,

隨后布起一朵金色的浮云,在他的頭頂,

從中燃出一片熊熊的火焰,光照四方。

仿佛煙火騰升,沖指氣空,遠(yuǎn)處

海島上的一座城堡,受到敵人的圍攻,

護(hù)城的人們在墻上奮勇抵抗,

苦戰(zhàn)終日,及至太陽西沉,點(diǎn)起

一堆堆報(bào)警的柴火,呼呼地

升騰,告急于鄰近島嶼上的人們,

企盼他們的營救,駕著海船趕來,打退進(jìn)攻的敵人——

就像這樣,阿基琉斯頭上烈焰熊熊,沖指明亮的氣空。

他從墻邊大步撲進(jìn),站在壕溝邊沿,牢記

母親的命囑,不曾介入阿開亞人的營伍。

他挺胸直立,放聲長嘯,帕拉絲、雅典娜亦在

遠(yuǎn)處呼喊,把特洛伊人嚇得五臟俱裂。

阿基琉斯的吶喊清響激越,

尖利嘹亮,如同圍城之時,

殺人成性的兵勇吹響的號角。

聽到埃阿科斯后代的銅嗓,特洛伊人

無不心驚肉跳;長鬃飄灑的馭馬,

心知死難臨頭,掉轉(zhuǎn)身后的戰(zhàn)車,

馭手們個個目瞪口呆,望著灰眼睛女神雅典娜

點(diǎn)燃的烈火,竄耀在心胸豪壯的阿基琉斯

頭上,來勢兇猛,暴虐無情。

一連三次,卓越的阿基琉斯隔著壕溝嘯吼,

一連三次,特洛伊人和聲名遐邇的盟友嚇得活蹦亂跳。

其間,他們中十二個最好的戰(zhàn)勇即刻斃命,

葬身于自己的戰(zhàn)車和槍矛。與此同時,阿開亞人,

冒著飛舞的槍械,高興地?fù)尰嘏撂亓_克洛斯,

放躺在尸架上,出手迅捷;親密的伙伴們圍站在他的

身邊,深情悲悼。捷足的阿基琉斯介入哀悼的

人群,熱淚滾滾,看著他所信賴的伴友

尸躺架面,挺著被鋒快的銅尖破毀的軀身——

他把伴友送上戰(zhàn)場,連同馭馬和

戰(zhàn)車,但卻不曾見他生還,把他迎進(jìn)家門。

其時,牛眼睛天后赫拉把尚無倦意。

不愿離息的太陽趕下俄開阿諾斯水流。

太陽下沉后,卓越的阿開亞人停止

激烈的拼殺,你死我活的搏斗。

在他們對面,特洛伊人亦隨即撤出激烈的

戰(zhàn)斗,將善跑的馭馬寬出戰(zhàn)車的軛架,

集聚商議,把做食晚飯之事忘得精光。

他們直立聚會,誰也不敢就地下坐,

個個心慌意亂——要知道,在長期避離慘烈的

搏殺后,阿基瓊斯現(xiàn)又重返戰(zhàn)斗。

頭腦冷靜的普魯達(dá)馬斯首先發(fā)話,

潘蘇斯之子,全軍中推他一人具有瞻前顧后的睿智。

他是赫克托耳的戰(zhàn)友,同一個晚上出生,

比赫克托耳能言,而后者則遠(yuǎn)比他擅使槍矛。

懷著對眾人的善意,他開口說道:

“是慎重考慮的時候了,我的朋友們!我勸大家

回兵城內(nèi),不要在平原上,在這海船邊等盼

神圣的黎明——我們已過遠(yuǎn)地撤離了城堡。

只要此人盛怒不息,對了不起的阿伽門農(nóng),

阿開亞人還是一支較為容易對付的軍旅,

而我亦樂意露營寢宿,睡躺在

船邊,企望著抓獲彎翹的船舟。

但現(xiàn)在,我卻十分害怕裴琉斯捷足的兒子,

此人的勇力如此狂暴,我想他絕不會只是滿足于

果留平原——特洛伊人和阿開亞人在此

拼死相搏,均分戰(zhàn)神的兇暴。

不!他要蕩平我們的城堡,搶走我們的女人!

讓我們撤兵回城;相信我,這一切將會發(fā)生。

眼下,神賜的夜晚止住了裴琉斯之子、捷足的

阿基琉斯的進(jìn)攻,然而,明天呢?倘若等他披甲

持槍,沖撲上來,逮著正在此間磨蹭的我們,各位

就會知道他的厲害。那時候,有人準(zhǔn)會慶幸自己命大,

要是他能活著跑回神圣的伊利昂。成片的特洛伊尸軀將喂飽

兀鷲和俄狗。但愿此類消息永遠(yuǎn)不要傳至我的耳旁!

倘若大家都能聽從我的勸說——盡管我們不愿這么做——

今晚,我們將養(yǎng)精蓄銳,在聚會的空場上;高大的城墻

和門戶,偌大的門面,平滑吻合的木板和緊插的門閂,

將能保護(hù)城堡的安全。然后,明天一早,

拂曉時分,我們將全副武裝,進(jìn)入

墻頭的戰(zhàn)位。那時,倘若阿基琉斯試圖從船邊過來,

拼殺在我們的墻下,他將面臨厄運(yùn)的擊打。

他會鞭策馭馬,在墻下來回穿梭,把它們

累得垂頭喪氣,最后無可奈何,返回?cái)R岸的船旁。

所以,盡管狂烈,他將無法沖破城門,攻占

我們的城堡。用不了多久,奔跑的犬狗便會把他撕食吞咬!”

聽罷這番話,頭盔閃亮的赫克托耳惡狠狠地盯著他,

嚷道:“普魯達(dá)馬斯,你的話使我厭煩——

你再次催我們回撤,要我們縮擠在城區(qū);

在高墻的樊籠里,你難道還沒有蹲夠嗎?

從前,人們到處議論紛紛,議說普里阿摩斯的城,

說這是個富藏黃金和青銅的去處。但

現(xiàn)在,由于宙斯的憤怒,房居里豐盈的

財(cái)富已被掏掃一空;大量的庫藏已被變賣,

運(yùn)往弗魯吉亞和美麗的邁俄尼亞。

今天,工于心計(jì)的克羅諾斯的兒子給了我

爭獲榮譽(yù)的機(jī)會,就在敵人的船邊,把阿開亞人

趕下大海——此時此刻,你,你這個笨蛋,不要再說撤兵的蠢

話,當(dāng)著此間的眾人!

特洛伊人中誰也不會聽從你的議說——我將不允許有人這

么做。行動起來,按我說的辦,誰也不要倔拗。

現(xiàn)在,大家各歸本隊(duì),吃用晚餐,沿著寬闊的營區(qū);

不要忘了布置崗哨,人人都要保持警覺。

要是有誰實(shí)在放心不下自己的財(cái)富,

那就讓他盡數(shù)收聚,交給眾人,讓大家一起享用。

與其讓阿開亞人糜耗,倒不如讓自己人消受。

明天一早,拂曉時分,我們要全副武裝,

在深曠的船邊喚醒兇暴的戰(zhàn)神!

如果挺身船邊的真是卓越的阿基琉斯,

那就讓他等著遭殃——一倘若他想試試自己的身手。我不會

在他面前逃跑,不會跑離悲烈的戰(zhàn)斗;我將

頑強(qiáng)拼戰(zhàn),看看到底誰能贏得巨大的光榮,是他,還是我!

戰(zhàn)神是公正的:用死亡回敬以死相逼之人!”

赫克托耳言罷,特洛伊人報(bào)之以贊同的吼聲——

好一群傻瓜,帕拉絲·雅典娜已奪走他們的智籌。

赫克托耳的計(jì)劃兇險(xiǎn)橫生,他們竟盲目喝彩,

而普魯達(dá)馬斯的主意盡管明智,卻沒有一個人贊同。

議畢,全軍吃用晚飯,沿著寬闊的營區(qū)。其時,在帕特羅克洛斯

身邊,阿開亞人哀聲悲悼,通宵達(dá)旦。

裴琉斯之子領(lǐng)頭唱誦曲調(diào)凄楚的挽歌,

把殺人的雙手緊貼著摯友的胸脯,

發(fā)出一聲聲痛苦的悲號。像一頭虬須滿面的獅子,

被一位打鹿的獵手偷走它的幼仔,從

密密的樹林里,甫及回來,方知為時已晚,惱恨不已,

急起追蹤,沿著獵人的足跡,跑過一道道山谷,

企望找到他的去處,兇蠻狂烈。就像這樣,

阿基琉斯哀聲長嘆,對慕耳彌冬人哭訴道:

“唉,荒唐啊,我說的那番空話——那天,

在裴琉斯家里,為了寬慰英雄墨諾伊提俄斯的心房!

我答應(yīng)他,攻陷伊利昂后,我會把他的兒男帶回

俄普斯,載譽(yù)而歸,帶著他的份子,他的戰(zhàn)禮。

但是,宙斯絕不會從頭至尾兌現(xiàn)凡人的心愿。

瞧瞧我倆的下場:你我將用鮮血染紅同一塊土地,

在這特洛伊平野!我已不能生還家園;裴琉斯,

我的父親,年邁的車戰(zhàn)者,將再也不能把我收迎進(jìn)家門,

還有塞提絲,我的母親——異鄉(xiāng)的泥土將把我收藏!

然而,帕特羅克洛斯,由于我將步你的后塵,離開人間,

我現(xiàn)在不打算把你埋葬,直到帶回那套鎧甲和

赫克托耳的腦袋——是他殺了你,我的心胸豪壯的伴友。

在火焚遺體的柴堆前,我將砍掉十二個特洛伊人

風(fēng)華正茂的兒子,消泄我對他們殺你的憤恨!

在此之前,你就躺在這里,在我的彎翹的海船前;

特洛伊婦女和束腰緊深的達(dá)耳達(dá)尼亞女子將淚流

滿面,哀悼在你的身邊,無論白天和黑夜——她們是

你我奪來的俘獲,靠我們的勇力和粗長的

槍矛,攻克一座座凡人富有的城堡!

言罷,卓越的阿基琉斯命令屬下,

在火堆上架起一口大鍋,以便盡快

洗去帕特羅克洛斯身上斑結(jié)的血污。

他們把大鍋架上熾烈的柴火,注滿洗澡的

清水,添上木塊,燃起通紅的火苗。

柴火舔著鍋底,增升著水溫,直至

熱騰騰的浴水沸滾在閃亮的銅鍋。

他們動手洗凈遺體,抹上舒滑的橄欖油,

填平一道道傷口,用成年的[●]油膏,

●成年的:enneoroio,可作“九年的”解。

把他放躺在床上,蓋上一層薄薄的亞麻布,

從頭到腳,用一件白色的披篷罩掩全身。

整整一夜,圍繞著捷足的阿基琉斯,

慕耳彌冬人哀聲吟嘆,悲悼帕特羅克洛斯的故亡。

其時,宙斯對赫拉發(fā)話,他的妻子和姐妹:

“這么看來,赫拉,我的牛眼睛王后,你還是實(shí)踐了你的意圖

你已催使捷足的阿基琉斯站挺起身子。他們都該是

你的孩子吧,這些個長發(fā)的阿開亞人?”

聽罷這番話,牛眼睛夫人赫拉答道:

“克羅諾斯之子,可怕的王者,你說了些什么?

即便是個凡人,也會盡己所能,幫助朋友,

盡管凡骨肉脯,沒有我等的睿智。

我,自詡為女神中最高貴的姣杰,體現(xiàn)在

兩個方面,出生次序和同你的關(guān)系——我被

尊為你的伴侶,而你是眾神之主——

難道就不能因?yàn)槌鲇诤扌模\導(dǎo)特洛伊人的敗亡?”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爭說;與此同時,

銀腳的塞提絲來到了赫法伊斯托斯的房居,

由瘸腿的神匠自己建造,取料青銅,

固垂永久,亮似明星,閃耀在眾神之中。

她找見神匠,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穿梭在

風(fēng)箱邊,忙于制作二十個鼎鍋,

用于排放在屋墻邊,筑造堅(jiān)固的房居里。

他在每個架鍋下安了黃金的滑輪,

所以它們會自動滾人神祗聚會的廳堂,

然后再滑回他的府居:一批讓人看了贊嘆不已的精品。

一切都已制鑄完畢,只缺紋工精致的

把手。其時,他正忙著安制和鉚接手柄。

正當(dāng)他專心擺弄手頭的活計(jì),以他的工藝和匠心,

銀腳女神塞提絲已走近他的身邊。

頭巾閃亮的克里絲徐步前行,眼見造訪的塞提絲,

克里絲,美貌的女神,聲名遐邇的強(qiáng)臂神工的婚配。

她迎上前去,拉住塞提絲的手,叫著她的名字,說道:

“裙衫飄逸的塞提絲,是哪陣和風(fēng)把你吹進(jìn)我們的房居?

我們尊敬和愛慕的朋友,稀客,以前為何不常來賞光串門?

請進(jìn)來吧,容我聊盡地主的情誼!

言罷,克里絲,風(fēng)姿綽約的女神,引步前行,

讓塞提絲坐息一張做工精致的靠椅,造型

美觀,銀釘嵌飾,前面放著一只腳凳。

她開口招呼赫法伊斯托斯,喊道:

“赫法伊斯托斯,來呀,看看是誰來了——塞提絲有事相求!

耳聞她的呼喊,著名的強(qiáng)臂神工答道:

“呵,是尊敬的塞提絲,好一位貴客!

她曾救過我——那一次,我可吃夠了苦頭,從高天上摔落,

感謝我那厚臉皮的母親,嫌我是個拐子

想要把我藏匿。要不是歐魯諾墨和塞提絲將我懷抱,

我的心靈將會承受何樣的煎熬——

歐魯諾墨,環(huán)世長河俄開阿諾斯的女兒。

作為工匠,我在她們那里生活了九年,制鑄了許多精美的用品;

有典雅的胸針、項(xiàng)鏈、彎卷的別針和帶螺紋的手鐲,

在空曠的洞穴里,四周是俄開阿諾斯奔騰不息的水流,

泡沫翻涌,發(fā)出沉悶的吼聲。除了

歐魯諾墨和塞提絲——因?yàn)樗齻z救了我——

此事神人不知,誰也不曾悉曉。

現(xiàn)在,塞提絲來訪我們的家居,我必將全力以赴,

竭己所能,報(bào)效發(fā)辮秀美的女神,她的

救命之恩。趕快張羅,盛情招待,

我這就去收拾,收拾我的風(fēng)箱和所有的械具!

言罷,他在砧臺前直起腰來,

瘸拐著行走,靈巧地挪動干癟的雙腿。

他移開風(fēng)箱,使之脫離爐火,收起所有

操用的工具,放入一只堅(jiān)實(shí)的銀箱。

然后,他用吸水的海綿擦凈額頭、雙手。

粗大的脖子和多毛的胸脯,套上衫衣,

抓起一根粗重的拐杖,一瘸一拐地

前行。侍從們趕上前去,扶持著主人,

全用黃金鑄成,形同少女,栩栩如生。

她們有會思考的心智,通說話語,行動自如,

從不死的神祗那里,已學(xué)得做事的技能。

她們動作敏捷,扶持著主人,后者瘸腿走近

端坐的塞提絲,在那張閃亮的靠椅上,

握住她的手,叫著她的名字,說道:

“裙衫飄逸的塞提絲,是哪陣和風(fēng)把你吹進(jìn)我們的房居?

我們尊敬和愛慕的朋友,稀客,以前為何不常來賞光串門?

告訴我你的心事,我將竭誠為你效勞,

只要可能,只要此事可以做到!

聽罷這番話,塞提絲淚流滿面,答道:

“唉,赫法伊斯托斯,俄林波斯的女神中

有誰忍受過這許多深切的悲愁?

克羅諾斯之子宙斯讓我承受這場悲痛,似乎這是我的專有。

海神姐妹中,他惟獨(dú)讓我嫁給凡人,

嫁給裴琉斯,埃阿科斯之子,使我違心背意,

忍受凡婚,F(xiàn)在,歲月已把他帶入可悲的暮年,

睡躺在自家的廳堂里。這還不夠——

他還讓我孕懷和撫養(yǎng)了一個兒子,

英雄中的俊杰,像一棵樹苗似地茁壯成長;

我把他養(yǎng)大成人,好似一棵果樹,為園林增彩添光。

然而,我卻把他送上彎翹的海船,前往伊利昂地面,

和特洛伊人戰(zhàn)斗!我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見不到他回返自己的家居,裴琉斯的門戶。

只要他還活著,能見到白晝的日光,他就無法擺脫

煩愁,即便我親往探視,也幫不了他的忙。

強(qiáng)有力的阿伽門農(nóng)從他手里奪走那位姑娘,

阿開亞人的兒子們分給他的戰(zhàn)獲。為了她,

我兒心緒焦惱,悲愁交加。其后,特洛伊人

把阿開亞人逼回船尾,不讓他們殺出

困境。阿耳吉維人的首領(lǐng)們懇求我兒,

列出許多光燦燦的禮物,以為償補(bǔ)。當(dāng)時

我兒拒絕出戰(zhàn),為他們擋開災(zāi)亡,

但還是讓出自己的鎧甲,披上帕特羅克洛斯的肩膀,

把他送上戰(zhàn)場,帶著大隊(duì)的兵勇。

他們在斯卡亞門邊奮戰(zhàn)終日,當(dāng)天即可

攻下城堡,倘若福伊波斯·阿波羅

不在前排里殺了墨諾伊提俄斯驍勇的兒郎——

他已把特洛伊人搗得稀里嘩拉——使赫克托耳爭得榮光。

所以,我來到此地,跪在你的膝前,請求你的幫助,

給我那短命的兒子鑄制一面盾牌、一頂盔蓋。

一副帶踝絆的、漂亮的脛甲,以及一件

護(hù)胸的甲衣。他自己的征甲已丟失戰(zhàn)場,他所信賴的伴友

已被特洛伊人剝殺,F(xiàn)在,我兒躺在地上,心緒悲傷。”

聽罷這番話,臂膀強(qiáng)健的著名神匠答道:

“鼓起勇氣,不要為這些事情擔(dān)心。

但愿在厄運(yùn)把他抓走之時,我能

設(shè)法使他躲過死亡,避免痛苦,就像我會

給他一套上好的鎧甲一樣毋庸置疑——此甲

精美,誰要是見了,管叫他咋舌驚訝!

言罷,赫法伊斯托斯離她而去,朝著風(fēng)箱前行。

他把風(fēng)箱對著爐火,發(fā)出干活的指令。

二十只風(fēng)箱對著坩堝吹呼,

噴出溫高不等的熱風(fēng),效力于忙忙碌碌的神匠,

有的亢猛熾烈,順應(yīng)強(qiáng)力操作的需要,有的

輕緩舒徐,迎合神匠的愿望。工作做得井井有條。

他把金屬丟進(jìn)火里,堅(jiān)韌的青銅,還有錫塊、

貴重的黃金和白銀。接著,他把碩大的

砧塊搬上平臺,一手抓起

沉重的?錘,一手拿穩(wěn)了鉗夾。

神匠先鑄戰(zhàn)盾,厚重、碩大,

精工飾制,繞著盾邊隆起一道三層的因圍,

閃出熠熠的光亮,映襯著純銀的背帶。

盾身五層,寬面上鑄著一組組奇美的浮景,

傾注了他的技藝和匠心。

他鑄出大地、天空、海洋、不知

疲倦的太陽和盈滿溜圓的月亮,

以及眾多的星宿,像增色天穹的花環(huán),

普雷阿得斯、華得斯和強(qiáng)有力的俄里昂,

還有大熊座,人們亦稱之為“車座”,

總在一個地方旋轉(zhuǎn),注視著俄里昂;

眾星中,惟有大熊座從不下沉沐浴,在俄開阿諾斯的水流。

他還鑄下,在盾面上,兩座凡人的城市,精美

絕倫。一座表現(xiàn)婚娶和歡慶的場面,

人們正把新娘引出閨房,沿著城街行走,

打著耀眼的火把,踩著高歌新婚的旋律。

小伙們急步搖轉(zhuǎn),跳起歡快的舞蹈,

阿洛斯和堅(jiān)琴的聲響此起彼落;女人們

站在自家門前,投出驚贊的眼光。

市場上人群擁聚,觀望

兩位男子的爭吵,為了一個被殺的親人,

一筆償命的血酬。一方當(dāng)眾聲稱血酬

已付,半點(diǎn)不少,另一方則堅(jiān)持根本不曾收受;[●]

●一方……不曾收受:或:一方當(dāng)眾聲稱愿意付足血酬,另一方則滿口拒絕,

不予收受。

兩人于是求助于審事的仲裁,聽?wèi){他的判奪。

人們意見分歧,有的為這方說話,有的為那方辯解;

使者們擋開人群,讓地方的長老

聚首商議,坐在溜光的石凳上,圍成一個神圣的圓圈

手握嗓音清亮的使者們交給的節(jié)杖。

兩人急步上前,依次陳述事情的原由,

身前放著兩個塔蘭同的黃金,準(zhǔn)備

賞付給審斷最公正的判者。

然而,在另一座城堡的周圍,聚集著兩隊(duì)攻城的兵勇,

甲械的閃光連成一片。不同的計(jì)劃把他們分作兩邊,

是攻伐搶劫,還是留下這座美麗、庫藏

豐盈的堡城,滿足于二分之一的貢償。[●]

●還是……二分之一的貢償:換言之,如果圍城者放棄攻城,即可收受城民

們分之一的所有,作為“貢禮”或“賠償”。

城內(nèi)的民眾并沒有屈服,他們武裝起來,準(zhǔn)備伏擊。

他們的愛妻和年幼的孩子站守在

城墻上,連同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而青壯們則

魚貫出城,由阿瑞斯和雅典娜率領(lǐng)。

兩位神祗由黃金澆鑄,身著金甲,

神威赫赫,全副武裝,顯得俊美、高大,

以矚目的形象,突顯在矮小的凡人中。

他們來到理想的伏擊地點(diǎn),

河邊的灘澤,牲畜群至飲水的地方,

屈腿蹲坐,身披閃光的銅甲。

兩位哨探,離著眾人,藏身自己的位置,伏兵的眼睛,

聚神探望,等待著羊群和步履瞞珊的肥牛。

過了一會兒,它們果然來了,后邊跟著兩個牧人,

興高采烈,吹著蘇里克斯,根本不曾想到眼前的詭詐。

伏兵們見狀,沖撲上前,迅猛

砍殺,宰了成群的畜牛和毛色;

白亮、凈美的肥羊,殺了跟行的牧人。

圍城的壯勇,其時正聚坐高議,聽到牛群里

傳來的喧囂,從蹄腿輕捷的馬后

登車,急往救援,當(dāng)即來到出事的地點(diǎn)。

兩軍對陣,交手開戰(zhàn),在河的岸沿,

互相擊打,投出銅頭的槍矛。

爭斗和混戰(zhàn)介入拼搏的人群,還有致命的死亡,

她時而抓住一個剛剛受傷的活人,時而

逮著一個不曾受傷的精壯,時而又拎起一具尸體,抓住

死者的腿腳,在粗野的

殘殺中——衣服的肩背上浸染著凡人的血漿,猩紅一片。

神明沖撞撲殺,像凡人一樣戰(zhàn)斗,

互搶著別個撂倒的尸體,倒地死去的人們。

他還鑄上一片深熟的原野,廣袤、肥沃

的農(nóng)地,受過三遍犁耕的良田;眾多的犁手遍地勞作,

馭使著成對的牲畜,來回耕忙。

當(dāng)他們犁至地頭,準(zhǔn)備掉返之際,

有人會跑上前去,端上一杯香甜的

酒漿。他們掉過牲畜,重人壟溝,

盼望著犁過深廣的沃土,再臨地頭。

犁尖撇下一壟壟幽黑的泥土,看來真像是翻耕過的農(nóng)地,

雖然取料黃金——赫法伊斯托斯的手藝就有這般卓絕。

他還鑄出一片國王的屬地;景面上,農(nóng)人們

正忙于收獲,揮舞鋒快的鐮刀,割下莊稼,

有的和收割者成行,一堆接著一堆,

另一些則由捆稈者用草繩扎綁,

一共三位,站在稈堆前,后面跟著

一幫孩子,收撿割下的穗稈,滿滿地抱在胸前,

交給捆綁的農(nóng)人,忙得不亦樂乎。國王亦置身現(xiàn)場,

手握權(quán)杖,靜觀不語,站在割倒的稈堆前,心情舒暢。

谷地的一邊,在一棵樹下,使者們已將盛宴排開——

他們殺倒一頭碩大的肥牛,此刻正忙著切剝。與此同時,婦女們

撒出一把把雪白的大麥,作為收割者的午餐。

他還鑄出一大片果實(shí)累累的葡萄園,

景象生動,以黃金作果,呈現(xiàn)出深熟的紫藍(lán),

蔓爬的枝藤依附在銀質(zhì)的桿架上。他還抹出

一道渠溝,在果園四周,用暗藍(lán)色的琺瑯,并在外圍

套上一層白錫,以為柵欄。只有一條貫通的小徑,

每當(dāng)擷取的時節(jié),人們由此跑人果園,收摘葡萄。

姑娘和小伙們,帶著年輕人的純真,

用柳條編織的籃子,裝走混熟、甜美的葡萄;

在他們中間,一個年輕人撥響聲音清脆的豎琴,奏出

迷人的曲調(diào),亮開富有表現(xiàn)力的歌喉,演唱念悼夏日的挽歌,[●]

●演唱念悼夏日的挽歌:或“唱著利諾斯的歌”。

優(yōu)美動聽;眾人隨聲附和,高歌歡叫,

邁出輕快的舞步,踏出齊整的節(jié)奏。

神匠還鑄出一群長角的壯牛,用

黃金和白錫,啤吼著沖出滿地

泥糞的農(nóng)院,直奔草場,在一條

水流嘩嘩的河邊,蘆草飄搖的灘沿。

牧牛人金首金身,隨同牛群行走,

一共四位,身后跟著九條快腿的牧狗。

突然,兩頭兇狠的獅子闖入牛群的前頭,

咬住一頭悲吼的公牛,把它拖走,踏踩著

哞哞的叫聲;狗和年輕的牧人疾步追救。

然而,兩頭獸獅裂開壯牛的皮層,

大口吞咽內(nèi)臟和黑紅的熱血;牧人

驅(qū)慫狗群上前搏斗,后者

不敢和獅子對咬,回避不前,

站在對手近旁,悻悻吠叫,躲閃觀望!

著名的強(qiáng)臂神工還鑄出一片寬闊的

草場,臥躺在水草肥美的谷地,牧養(yǎng)著潔白閃亮的羊群,

伴隨著牧羊人的房院,帶頂?shù)呐镂莺蜄艊?

著名的強(qiáng)臂神工還精心鑄出,在后面上,一個

舞場,就像在廣袤的克諾索斯,代達(dá)洛斯

為發(fā)辮秀美的阿里婭德奈建造的舞場那樣。

場地上,年輕的小伙和美貌的姑娘們——她們的聘禮

是昂貴的壯!獱恐滞,抬腿歡跳。

姑娘們身穿亞麻布的長裙,小伙們穿著

精工織紡的短套,涂閃著橄欖油的光澤。

姑娘們頭戴漂亮的花環(huán),小伙們佩掛

黃金的匕首,垂懸在銀帶的尾端。

他們時而擺開輕盈的腿步,靈巧地轉(zhuǎn)起圈子——

像一位彎腰勞作的陶工,試轉(zhuǎn)起陶輪,

觸之以前伸的手掌,估探它的運(yùn)作——

時而又跳排出行次,奔跑著互相穿插。

大群的民眾擁站在舞隊(duì)周圍,凝目觀望,

笑逐顏開。舞隊(duì)里活躍著兩位耍雜的高手,

翻轉(zhuǎn)騰躍,合導(dǎo)著歌的節(jié)奏。

他還鑄出俄開阿諾斯河磅礴的水流,

奔騰在堅(jiān)不可摧的戰(zhàn)盾的邊沿。

鑄罷這面巨大、厚重的戰(zhàn)盾,

神匠打出一副胸甲,爍爍的閃光比火焰還要明亮。接著,

他又打出一頂盔蓋,體積碩大,恰好扣緊阿基琉斯的腦穴,

工藝精湛,造型美觀。他給頭盔鑄上一峰黃金的脊冠,

然后用柔韌的白錫打出一副脛甲。

完工后,著名的強(qiáng)臂神工抱起甲械,

放在阿基琉斯母親的腿腳前。

像一只鷹鷂,塞提絲沖下白雪皚皚的俄林波斯,

帶著赫法伊斯托斯贈送的厚禮,光彩奪目的甲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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