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我的肯塔基老家》吧,"他仿佛隨隨便便提議說,思嘉也高興得立刻彈唱起來。 她的歌聲由瑞德優(yōu)美的男低音伴和著,等到開始唱第二節(jié)時,走廊上的聽眾才覺得比較舒暢 了,盡管這支歌也沒有什么令人高興的地方。
挑著這副重擔再走幾天,
且不管它的分量永遠不會減!
再過幾天,我們將蹣跚著走上大路!
回到我的肯塔基老家,好好安眠!
后來的事實證明,米德大夫的預言是對的。約翰斯頓的確像一堵銅墻鐵壁屹立在多爾頓 以北一百英里的山區(qū)。他防守得那樣牢固,戰(zhàn)斗得那樣激烈,堅決不讓謝爾曼實現(xiàn)他沖出峽 谷向亞特蘭大進攻的企圖。最后北方佬不得不退回另作商量了。他們無法從正面突破南軍的 防線,便在夜幕掩蓋下迂回越過山隘,想走到約翰斯頓的背后切斷雷薩卡以南15英里處的 鐵路。
既然鐵路面臨被切斷的危險,南部聯(lián)盟軍便立即離開死守的戰(zhàn)壕,星夜抄近路向雷薩卡 急速挺進。等到那些從亂山中涌出的北軍向他們起來時,南軍已經(jīng)修筑好深溝固壘,架設排 炮,亮出刺刀,就像在多爾頓那樣嚴陣以待了。
可是,傷兵們從多爾頓帶來了眾說紛紜的消息,說老約將軍的部隊撤退到雷薩卡,這使 亞特蘭大人大為吃驚,并引起了一點點慌亂。仿佛西北上空出現(xiàn)了一小片烏云,它預示著一 場夏季的暴風雨快要到來了。將軍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居然讓北方佬侵入佐治亞18英里 呢?山區(qū)本來是天然堡壘,連米德大夫也這樣說過,怎么老約沒有在那里把北軍堵住呀?
約翰斯頓在雷薩卡經(jīng)過一番死戰(zhàn)又一次把北方佬擊退了,可是謝爾曼照樣采取從兩翼進 攻的戰(zhàn)術(shù),把他的大軍布成一個半圓形,橫渡奧斯坦納河,襲擊南部聯(lián)盟軍后方的鐵路。南 軍部隊又一次火速離開自己的陣地去保衛(wèi)鐵路線。他們由于晝夜行軍作戰(zhàn),本來已精疲力 盡,特別是饑腸轆轆,如今又被迫沿著山谷拼命趕路。他們搶在北軍之前到達雷薩卡以南六 英里的卡爾洪小鎮(zhèn),立即挖了戰(zhàn)壕,只等北方佬一來就發(fā)起攻擊。戰(zhàn)斗開始了,打得十分激 烈,北軍被打了回去。
這時南部聯(lián)盟軍已疲憊萬分,便枕戈而臥,希望得到一個喘息機會稍事休息?蓴橙瞬 讓他們休急,謝爾曼無情地步步逼進,將他的部隊布成寬闊的孤形陣線,迫使他們再一次撤 退去保衛(wèi)后面的鐵路。
南部聯(lián)盟軍疲乏得邊行軍邊打瞌睡,絕大部分人已什么也不想了。但是他們一動腦筋, 便照樣相信他們的老約。他們知道自己在后撤,但也知道并沒有被打垮。他們只不過沒有足 夠的兵力來一面堅守自己的陣地一面粉碎謝爾曼的側(cè)翼進攻。只要北方佬在一個地方固定下 來同他們對陣,他們每一次都能把北軍消滅掉。至于這次撤退的目的地何在,他們并不清 楚。不過老約心中有數(shù),有了這一點他們就滿足了,他以巧妙的方式指揮了這次撤退,因此 損失很少,而北方佬的傷亡和被俘人員卻是相當多的。他們沒有損失一輛軍車,只丟了四支 槍。他們也沒有丟掉背后的鐵路。謝爾曼盡管進行了正面進攻,騎兵突襲和側(cè)翼迂回,但都 沒有接觸到鐵路線。
關(guān)鍵在鐵路。那條細長的、蜿蜒穿過陽光燦爛的山谷向亞特蘭大延伸的鐵路,仍然掌握 在他們手中。人們躺下來睡覺時,看得見那些鐵軌在星光中隱隱約約地閃爍。人們倒下死去 時,他們那模糊的眼睛看到的最后一個景物,也是在無情的太陽下閃閃發(fā)光和熾熱炙人的鐵 軌。
當他們沿著山谷撤退時,他們前面有一大隊難民正在潰逃。那是些農(nóng)民和山民,有窮 的,也有富的,有白人,也有黑人,受傷的拄著拐仗,瀕死的躺在擔架上,大肚子婦女,白 發(fā)蕭蕭的老人,走不穩(wěn)的孩子,他們或坐車或騎馬或步行,連同那些堆滿箱柜和家用什物的 馬車和大車,使整個鐵路擁擠不堪。這些難民在軍隊前面五英里處行進,在雷薩卡,在卡爾 洪,在金斯敦先后停留了片刻,每停一次都希望聽到北方佬已被擊退的消息,以便回到自己 家里去,可是在這條陽光譇E熱的大路上卻不見有誰退回的蹤影。南部聯(lián)盟所過之處都是些 空無人煙的大廈,被遺棄的農(nóng)場,門戶洞開的孤獨小屋。
偶爾可見一個孤零零的婦女和很少幾個奴隸在那里,他們到大路旁邊向過路的隊伍歡 呼,提來一桶桶井水給他們解渴,替?zhèn)鼈⑺廊サ娜寺裨嵩谧约覊灥乩。不過一般地 說,陽光炎熱的山谷已荒無人煙,莊稼也被遺棄在熾熱的田地里無人照管了。
約翰斯頓的部隊在卡爾洪又被包抄了,于是他退回到阿迭爾斯維爾,在那里發(fā)生了一場 激戰(zhàn),再退到卡特斯維爾,接著又退到卡特斯維爾以南,F(xiàn)在敵軍已經(jīng)從多爾頓前進了55 英里。后來且戰(zhàn)且退又跑了15英里,到了紐雷教堂,南部聯(lián)盟軍才掘壕列陣,決心固守。 北軍像一條殘忍的蟒蛇蜿蜒而來,狠狠地追擊著,有時受傷后也退縮一下,但隨即又猛追上 來。在紐霍教堂接連激戰(zhàn)了11晝夜,北軍的每次進攻都被打退了。但后來約翰斯頓又遇到 了包抄,只得把日益稀少的部隊再后撤幾英里。
南部聯(lián)盟軍在紐霍教堂的傷亡是慘重的。傷兵由一列列火車運到亞特蘭大,全城為之驚 慌,這個城市即使在奇卡莫加戰(zhàn)役之后也從沒見過這么多的傷兵。醫(yī)院里擠滿了,傷兵就躺 在空店鋪里的地板上和倉庫里的棉花包上。所有的旅店,公寓和私人住宅都住滿了傷病員。 皮蒂姑媽家也分配到一些人,盡管她提出了抗議,說媚蘭正在妊娠其中,陌生人住進來很不 方便,那種烏七八糟的景狀會引起她早產(chǎn),可是毫無結(jié)果,傷兵還是住進來了。媚蘭只得把 她最上面的一個裙圈提高一點,將她那日益肥大起來的腰圍略加掩飾。家里一住了傷兵,事 情就多了,不斷的做飯,扶著他們坐立和翻身,打扇,不停地洗滌和卷繃帶,而且晚上炎熱 睡不著時,傷兵在隔壁房間里的呻吟會鬧得你通宵不安。最后,這個擁擠不堪的城市已實在 無法容納更多的人,那些源源不斷的傷兵才被送到梅肯和奧古斯塔去了。
由于這些像潮水般退下來的傷兵帶來了種種互相矛盾的消息,以及紛紛逃來的難民大量 增加,亞特蘭大這個城市簡直沸騰起來了。如今天邊那片小小的烏云已經(jīng)迅速擴大,陰沉沉 地醞釀著一場暴風雨,仿佛一陣不祥的冷風已隱隱吹過來了。
誰也沒有喪失對自己軍隊不可戰(zhàn)勝的信心,可是人人,至少是每個市民,都不再信任他 們的將軍了,紐霍教堂距離亞特蘭大只有35英里呢!而將軍在過去三個星期被北方佬打退 了65英里!他為什么不將北軍擋住,反而節(jié)節(jié)敗退呢?他是個笨蛋,比苯蛋還愚笨。∧ 些鄉(xiāng)團里的胡子兵和民兵隊員安然無恙地待在亞特蘭大,但都固執(zhí)地認為要是讓他們來打這 個戰(zhàn)役一定會打得好些,并且把地圖鋪在桌上指指點點地說明自己作戰(zhàn)方案?墒菍④姷年 伍愈來愈稀散了,他被迫繼續(xù)后退,同時殷切地呼吁布朗州長馬上派遣這些人去支援他,但 州里的部隊卻頗有理由地感到安全。州長畢竟已經(jīng)違抗過戴維斯總統(tǒng)的調(diào)令,如今為什么要 對約翰斯頓將軍讓步呢?
打一陣又后退!打一陣又后退!南部聯(lián)盟軍在25天內(nèi)后退了70英里,幾乎每天都在 作戰(zhàn)。紐霍教堂如今已落在南軍后面了,它只留下了一個可怕而模糊的記憶:酷熱,塵土, 饑餓,疲勞,在坎坷不平的紅土路上艱苦地行進,在紅色的泥濘中歪歪倒倒地掙扎,退卻, 掘壕,戰(zhàn)斗——退卻,掘壕,戰(zhàn)斗。紐霍教堂完全是個恍若隔世的惡夢,大珊蒂也是如此, 在那里,他們曾經(jīng)掉轉(zhuǎn)身像惡魔般跟北方佬拼命廝殺,但是,盡管你把北方佬殺得尸橫遍 野,他們往往有更多的新人補充上來;他們總是形成一條東南向的險惡弧線,走過南部聯(lián)盟 的后方,一步步逼近鐵路,逼近亞特蘭大!
從大珊蒂往南,精疲力竭的部隊沿著大路向接近馬里塔小鎮(zhèn)的肯尼薩山撤退。在這里布 成一個十英里寬的弧形陣線。
他們在陡峭的山腰上掘了散兵坑,在險峰絕頂上架設了排炮。
因為騾子已爬不上去了,汗流浹背的士兵咒罵著把槍拖上陡坡,通訊兵和傷兵進入了亞 特蘭大,給驚慌的市民帶來了安定人心的消息?夏崴_山的高地是堅不可摧的。附近的派因 山和勞斯特山也是這樣,也修筑了防御工事,北方佬已撼不動老約部隊的陣地,他們也很難 進行包抄,因為山頂上的炮火控制著很大范圍內(nèi)所有大路,這樣,亞特蘭大才感到輕松了 些,但是-—但是肯尼薩距這里只有22英里呀!
忽然有一天,從肯尼薩山運來的第一批傷兵快要到了,清早七點鐘梅里韋瑟太太的馬車 就停在皮蒂姑媽家門口,黑人利維叔叔往樓上傳話,請思嘉立即穿好衣服到醫(yī)院里去。范 妮·埃爾辛和邦內(nèi)爾家的姑娘們也給從睡夢中叫起來,正在馬車后座上打哈欠,埃爾辛家的 嬤嬤則滿臉不高興地坐在車夫座位上,膝頭上放著一籃新漿洗過的繃帶。思嘉也很不情愿, 只得勉強迫身,因為她頭天夜里在鄉(xiāng)團舉辦的舞會上跳了個通宵,腿還酸痛著呢。當百里茜 幫她把身上那件又舊又破的印花布看護服扣上扣子時,她暗暗咒罵梅里韋瑟太太這個不知疲 倦的辦事能手,以及那些傷兵和整個南部聯(lián)盟。她匆忙咽了幾口玉米粥,吃幾片甘薯干,然 后走出家門跟那幾個女孩子一起上醫(yī)院去了。
她十分討厭這樣的護理工作,就這在一天她要告訴梅里韋瑟太太,說愛倫寫信叫她回去 一趟。可這有什么用呢,那位可敬的老太太正卷起袖子,粗壯的腰身上系著大圍裙,在忙著 干活呢。她狠狠地瞪了思嘉一眼,說:“你不要再跟我說這種廢話了,思嘉·漢密爾頓。我 今天就給你母親寫信,告訴她我們非常需要你。我相信她會理解這一點并讓你留下來的。 好,趕快系上圍裙到米德大夫那里去,他要人幫助扎繃帶呢!薄鞍,上帝!"思嘉沮喪地 想,"難就難在這里呀。母親會要我留在這里,可是我寧死也不愿再聞這些臭氣了!我真希 望自己是個老太婆,那樣就可折磨年輕人而無須受別人的折磨——并且讓梅里韋瑟這樣的刁 老婆子給我走得遠遠的!"是的,她對醫(yī)院,對那些惡臭味,對虱子,對那種痛苦的模樣, 對那些骯臟的身體,都厭惡極了。如果說對護理工作曾經(jīng)有過某種新奇感和浪漫意味的話, 那也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消磨完了。何況,這些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兵并不如過去那些富有吸引 力。他們顯得對她一點也不感興趣,也沒有別的話好說,只一味追問:“老約將軍在做什 么?前方打得怎樣了?
偉大機智的人物啊,我們的老約!"可是她不認為老約是個偉大機智的人物,他所做的 一切只不過是讓北方佬侵入佐治亞八十八英里罷了。不,他們不是那種叫你愜意的人,而且 他們中間有許多已瀕臨死亡,很快就會默默地死掉,因為他們在抵達亞特蘭大之前就患了血 毒癥、壞疽、傷寒癥和肺炎,現(xiàn)在已毫無能力抵抗這些疾病了。
天氣很熱,蒼蠅成群結(jié)隊地飛進敞開的窗戶,這些養(yǎng)得又肥又懶的蒼蠅比病痛更加嚴重 地摧殘人們的精力,惡臭和慘叫聲在她周圍一陣高過一陣,她端著盤子跟隨米德大夫走來走 去,渾身熱汗,她那件剛漿洗過的衣裳都濕透了。
啊,要站在大夫身邊,看著他那把雪亮的手術(shù)刀切入令人心疼的肌體,而又強忍著不要 嘔吐出來,這是多么可怕的事!聽見手術(shù)室里正在進行截肢時的慘叫,是多慘的時刻啊! 還有,那些血肉模糊的受傷者在周圍一起尖叫聲中眼巴巴地等待著大夫到來,等待他說出這 樣令人心悸的話:“孩子,很抱歉,可是這只手必須切掉,是的,是的,我明白;不過你 瞧,這些紅腫的道道,看見了嗎?只能切掉。"這時你看著那張恐怖蒼白的臉,心里會涌起 一股絕望的憐憫心情,那滋味真夠受啊!
當時麻醉藥很難弄到,只有做重大的截肢手術(shù)時才使用,鴉片也變得十分珍貴,只好用 來減輕對垂死者的折磨,而不能當緩解生者痛苦的良藥,奎寧和碘酒已根本無貨。是的,思 嘉對這一切都十分厭惡,因此那天上午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媚蘭那樣有一個懷孕的借口不去 上班,如今只有這個理由才能為大家所接受,可以不承擔護理工作了。
一到中午,她就解下圍裙,從醫(yī)院溜出來,這時梅里韋瑟太太正忙著替一個瘦高的不識 字的山民傷兵寫信,思嘉覺得她再也無法忍受了。她覺得這是強加在她身上的一種負擔,而 且午班火車一到,新的傷兵會涌入醫(yī)院,她就又有大量的工作要忙到晚上才能走了——甚至 還可能沒有東西吃呢。
她急急忙忙橫過兩條馬路向桃樹街走去,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將那件花邊胸衣脹 得一鼓一鼓的。她在一個待角站住,不知下一步朝哪里走。因為既不好意思回家去見皮蒂姑 媽,也不愿再回醫(yī)院去,恰好這時瑞德坐著馬車從旁邊經(jīng)過。
“你像個撿破爛的女孩子呢,"他這樣說,兩只眼睛打量著她身上那件補綴過的淺紫色 印花布衣裳,上面滿是汗?jié)n和污斑,后者顯然是護理傷員時沾上的,思嘉覺得又尷尬又奧 惱,簡直氣壞了。他怎么總注意女人衣裳,怎么粗魯?shù)皆u論起她此刻很不整潔的穿著來了 呢?
“你的話我一句也不要聽。趕快下車來扶我坐上去,然后把我送到?jīng)]人看得見的地方。 我不想回醫(yī)院了,哪怕他們把我絞死也罷了!天知道,我可沒有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也看不出有 任何理由要讓我被折磨死,而且——”“你成了背叛我們偉大主義的罪人了!”“得了,飯 鍋莫說菜鍋黑嘛,快把我扶上去。我不管,你往哪里趕都行,就帶著我兜兜風吧。"他從馬 車上一躍而下,這時思嘉突然覺得,一個完整的男人,一個四肢健全、五官俱在的男人,他 既沒有因痛苦而臉色蒼白,也沒有被瘧疾折磨得皮膚焦黃,卻顯得營養(yǎng)很好,健康強壯,這 讓人看著多么舒服!而且他穿著講究,上衣和褲子是用同樣的料子做的,非常合身,不像 別人穿的那樣要不松松垮垮,要不就繃得緊緊的邁不開步,而這套衣服還是新的,一點也不 顯舊,不像別人那樣連骯臟的皮肉和毛茸茸的腿都露出來了。他好像對世界上的事漠不關(guān) 心,這種態(tài)度在現(xiàn)時本身就足以令人驚訝了,因為別人都是滿臉憂慮、陰沉和神思恍忽的表 情呢。他那褐色的臉膛是溫和的,而那張嘴,那張唇紅齒白、像女人的嘴一樣輪廓鮮明富于 肉感的嘴,當他攙扶她上馬車時,更浮出隨隨便便的微笑,動人極了。
他自己也上了車,坐在她身旁,這時他高大身軀的肌肉在熨得很好的衣服里顯得飽滿勻 稱,而且很吸引人,像往常那樣,仿佛受到了沖擊似的,她感覺到了巨大的魅力,她望著他 衣服下邊鼓出的那副有力的肩膀,那充滿誘感的令人不安的肩膀,不由得害怕起來,他的身 體顯得多么壯實而堅韌,這同他那敏銳的思想一樣是很不尋常的。他渾身洋溢著一種輕松優(yōu) 美的力量,平靜時像一只黑豹洋洋懶懶地躺在陽光下,機警時就像這只豹子正準備一躍而起 向前猛撲。
“你這個小騙子,"他揶揄地說,一面喝馬向前。"你整夜跟大兵跳舞,給他們送鮮花, 送絲帶,說你愿意為主義犧牲,可是一旦要你替幾個傷兵包扎和捉虱子時就趕快跑開了! “能不能把馬車趕得快些呢?你能不能講點別的事情,要是碰上梅里韋瑟爺爺從他的小店里 出來看見了我,然后回去告訴那位老太太——我指的是梅里韋瑟太太,那我就該倒霉了。" 他把鞭子輕輕抽了一下那匹母馬,它便輕快地跑過五點鎮(zhèn),越過橫貫城市的鐵路,這時運載 傷兵的列車已經(jīng)進站,擔架工在烈日下迅速地將傷兵抬進救護車和帶篷的運貨馬車,思嘉絲 毫沒有良心不安的感覺,反而慶幸自己及時逃脫,感到十分輕松。
“我對這種醫(yī)院工作已經(jīng)膩煩透了。"她說著,一面整理坐下撒開的裙子,并把下巴底 下的帽帶系緊,"每天都有愈來愈多的傷兵涌進城市。這全是約翰斯頓將軍的過錯,要是他 在多爾頓把北方佬頂住了,他們早就——”“傻孩子,他何嘗沒有起來擋住北方佬呀?可 是,如果他繼續(xù)待在那里,謝爾曼就會從側(cè)面包抄過來,割斷他與左右兩翼的聯(lián)系,把他徹 底打垮,同時他會丟掉鐵路線,而保衛(wèi)這條鐵路正是他的戰(zhàn)斗目的。”“唔,反正是他的過 錯,不管怎樣。"思嘉這樣說,她對什么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本來就一竊不通。"他應當想辦法呀,而且 我覺得應當把他撤掉。他為什么不堅守陣地,卻一味后退呢?”“原來你也和別人一樣,因 為無法干那種不能干的事了就叫嚷'把他殺掉'。他在多爾頓時被看作救世主,而六星期之后 他到了肯尼薩山,就變成叛徒猶太了?墒牵灰驯狈嚼写蛲耍玻坝⒗,他又會變?yōu)橐?穌。我的孩子,要知道謝爾曼部隊的人數(shù)是約翰斯頓部隊的兩倍,他可以用兩個人拼掉我們 的一個小伙子。而約翰斯頓卻一個也丟不起,他迫切需要增援,但是他能得到什么呢?就算 能得到喬·布朗州長的'寶貝兒郎',可那又有什么用處呢?”“難道民兵真的要調(diào)出去?鄉(xiāng) 團也這樣?你怎么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