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名著在線閱讀 | 薩克雷《名利場》 |
別德·克勞萊牧師戴著寬邊教士帽子，身材高大，樣子很威風(fēng)。他成天歡天喜地，在區(qū)里比他哥哥有人緣得多。在牛津讀書的時候，他是耶穌堂大學(xué)里的搖船健將，牛津鎮(zhèn)上最利害的拳手都打不過他。他始終喜歡拳擊和各種運動，辦完公事之后仍舊愛干這些勾當(dāng)。遠(yuǎn)近二十哩以內(nèi)，如果有比拳、賽跑、賽馬、賽船、跳舞會、競選、圣母訪問節(jié)祭獻(xiàn)①，或是豐盛的宴會，他準(zhǔn)會想法子參加。他和區(qū)里有身份的人都很親密；如果在弗特爾斯登、洛克斯別、活泊夏脫大廈，或是隨便什么貴人家里有宴會，在二十哩外就能看見牧師寓所里出來的栗色母馬和馬車上的大燈了。他的聲音很動聽，人家聽他唱《南風(fēng)吹動云滿天》和歌詞的重復(fù)句里面那“呼”的一聲，沒有不喝彩的。他常常穿了灰黑花紋的上裝，帶著獵狗出去打獵，釣魚的技術(shù)在本區(qū)也算得上最高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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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七月二日紀(jì)念圣母瑪麗亞訪問伊利莎白的節(jié)期。
牧師夫人克勞萊太太是個短小精悍的女人，賢明的牧師講道時用的稿子全是她寫的。她熱心家務(wù)，帶著女兒們一起管家，所以宅子里上下由她作主。她很聰明，外面的事情任憑丈夫裁奪。丈夫愛什么時候回家，什么時候出門，她絕不干涉。即使他老在外面吃飯也沒有關(guān)系�？藙谌R太太向來精打細(xì)算，知道市上葡萄酒賣多少價錢。她是好人家出身，她父親就是已經(jīng)去世的海克多·麥克泰維希中將。當(dāng)年別德還是女王的克勞萊的年輕牧師，她跟她媽媽在海羅該脫地方用計策抓住了他。結(jié)婚以后她一直又謹(jǐn)慎又儉省，可是雖然她那么小心，牧師仍舊老是背著債。他爸爸活著的時候，他在大學(xué)里就欠下了許多賬，少說也費了十年才付清。在一七九——那年，這些債剛了清，他又跟人打賭，把一百鎊（二十鎊的碼）賭人家一鎊，說袋鼠決不會得那年大賽馬香檳，結(jié)果袋鼠卻跑了第一名。牧師沒法，只能出了重利錢借債填補虧空，從此便拮據(jù)不堪。他的姐姐有時送他一百鎊救救急，不過他最大的希望當(dāng)然是她的遺產(chǎn)。牧師常說：“瑪?shù)贍栠_(dá)死了以后，一定會給我一半財產(chǎn)的，哼！”
這樣看起來，從男爵和他弟弟在各方面都有理由成為冤家對頭。在許多數(shù)不清的家庭糾葛之中，畢脫爵士都占了上風(fēng)。小畢脫非但不打獵，而且就在他叔叔的教區(qū)里設(shè)立了一個傳道的會堂。大家都知道，克勞萊小姐大部分的財產(chǎn)將來都要傳給羅登。這些銀錢上的交易，生前死后的各種打算，為承繼遺產(chǎn)引起的暗斗，在名利場中都是使兄弟不和睦的原因。我自己就看見兩兄弟為著五鎊錢生了嫌隙，把五十年來的手足情分都冷淡了。我一想到那些汲汲于名利的人，相互之間的友誼多么經(jīng)久，多么完美，不得不佩服他們。
利蓓加這么一個人物到了女王的克勞萊，而且慢慢的贏得了宅子里每個人的歡心，別德·克勞萊太太豈有不注意的呢？別德夫人知道一只牛腿在大廈吃幾天，每次大掃除要換多少被單窗簾桌布，南墻邊一共有多少桃兒，爵士夫人生了病一天吃幾服藥等等。在鄉(xiāng)下，有些人的確把這些小節(jié)看得十分重要。別德太太這樣的人，又怎么能輕輕放過大廈請來的女教師，不把她的底細(xì)和為人打聽打聽清楚呢？大廈和牧師住宅兩家的傭人很有交情，只要大廈里有人來，牧師家的廚房里總預(yù)備了好麥酒請客。大廈里的傭人平時喝的酒淡薄得很；他家每桶啤酒用多少麥芽，牧師太太也知道。兩家的傭人像他們的東家一樣彼此關(guān)心，兩邊的消息，也就由他們溝通。這條公理到處可以應(yīng)用：你如果跟你兄弟和睦，他的動靜不在你心上，反倒是和他吵過架以后，你才留心他的來蹤去跡，仿佛你在做眼線偵察他的秘密。
利蓓加上任不久，別德太太從大廈收來的報告書上就經(jīng)常有她的名字了。報告是這樣的：“黑豬殺掉了；一共有多少重，兩邊的肋條腌著吃；晚飯吃豬腿和豬肉布丁�？颂m浦先生從墨特白萊來了以后，又跟畢脫爵士一塊兒走了，為的是把約翰·勃蘭克莫下監(jiān)牢。畢脫先生到會堂去聚會（所有到會的人的名字一一都有）。太太還是老樣子；小姐們跟著女教師。”
后來的報告中又提到她，說是新教師能干著呢。畢脫爵士真喜歡她，克勞萊先生也喜歡她，還讀傳教小冊子給她聽。這位愛打聽、愛管事、小矮個子、紫棠色面皮的別德·克勞萊太太一聽這話，便說道：“這不要臉的東西！”
最后的消息說那女教師籠絡(luò)得人人喜歡她。她替畢脫爵士寫信，辦事，算賬；在屋里就算她大；太太、克勞萊先生、兩個姑娘，都聽她的話�？藙谌R太太立刻斷定她是個詭計多端的死丫頭，肚子里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呢！這樣，大廈里的一言一動都成了牧師宅子里談話的資料。別德太太兩眼炯炯，把敵人營盤里發(fā)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不但如此，她還把沒有發(fā)生的事也看了去了。
別德·克勞萊太太寫了一封信到契息克林蔭道給平克頓小姐，內(nèi)容如下：
女王的克勞萊教區(qū)禮拜堂。十二月——日
親愛的平克頓女士——自從離校之后，已經(jīng)許多年得不到您的又有益處只有趣味的教誨了。可是我對于校長和契息克母校的敬愛始終沒有改變，我希望您身體安康。為世界的前途和教育事業(yè)的前途著想，平克頓女士的貢獻(xiàn)是不可少的，望您多多保養(yǎng)，為大家多服務(wù)幾年。我的朋友弗特爾斯頓爵士夫人說起要為她的女兒們請一個女教師，我忙說：“這件事，除了請教那位舉世無雙的，了不起的平克頓女士之外，還能請教誰呢？”我經(jīng)濟能力不夠，不能為我自己的孩子請家庭教師，可是我究竟是契息克的老學(xué)生呀！總之一句，親愛的校長，能否請您為我的好朋友，我的鄰居，舉薦一位女教師呢？她除了您挑選的人之外，誰都不相信。
我親愛的丈夫說他喜歡一切從平克頓女校出來的人。
我真希望能教我的丈夫和女兒們見見我幼年時代的朋友，連那偉大的字匯學(xué)家都佩服的朋友！克勞萊先生要我特別致意，如果您到漢泊郡來，請務(wù)必光臨寒舍。我們雖是寒微，家庭里的感情卻很融洽。
敬愛你的
瑪莎·克勞萊
附言 克勞萊先生的哥哥，那位從男爵（可嘆得很，他和我們意見不合，缺乏應(yīng)有的手足之情）為他的女兒請了一位女教師。據(jù)說她僥幸也在契息克受過教育。我已經(jīng)聽到不少關(guān)于她的傳聞。我對于這兩個親愛的小侄女非常的關(guān)切，雖然我們兩家有些意見，我仍舊希望她們和我的孩子常在一起。再說，凡是您的學(xué)生，我是無有不關(guān)懷的，所以，親愛的平克頓女士，可否請你把這位小姐的身世說給我聽�？茨拿嫔希以敢飧慌笥�。
以下是平克頓小姐寫給別德·克勞萊太太的回信：
契息克約翰遜大廈。一八——年十二月。
親愛的夫人——大函已經(jīng)收到，承您過獎，覺得十分榮幸，因此我立刻回復(fù)。我在位辛勞服務(wù)，以慈母般的精神愛護學(xué)生，畢竟喚起了感情上的應(yīng)和，使我感到極度的滿意。同時我發(fā)現(xiàn)和藹可親的別德·克勞萊太太就是我當(dāng)年杰出的學(xué)生，活潑而多才的瑪莎·麥克泰維希小姐，更覺得愉快，您的同窗之中，已經(jīng)有許多人把她們的女兒交付給我，如果您的小姐也委托給我督促管教，我十二分的歡迎。
請代我向弗特爾斯頓夫人請安致意，我愿將我的朋友德芬小姐和霍葛小姐以通信方式介紹給爵士夫人。
兩位小姐對于教授希臘文、拉丁文、初淺的希伯萊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算術(shù)、歷史、地理，絕對能夠勝任。在音樂方面，彈唱并佳，又能獨力教授跳舞，不必另請?zhí)杞處�。她們具有自然科學(xué)的基本知識，能熟練的運用地球儀。德芬小姐是劍橋大學(xué)已故研究員湯姆士·德芬先生的女兒，懂得敘利亞文和憲法綱要。她今年十八歲，外貌極其動人，或許在赫特爾斯頓·弗特爾斯頓爵士府上工作不甚合適。
蘭蒂茜亞·霍葛小姐容貌不甚美觀。她今年二十九歲，臉有麻點，紅發(fā)拐腿，眼睛略帶斜視。兩位小姐品德完美，富有宗教熱誠。她們的薪水，當(dāng)然應(yīng)該和她們的才藝相稱。請代向別德·克勞萊牧師道謝并致敬意。
親愛的夫人，我是您忠實順從的仆人
巴巴拉·平克頓
附言 信中提及在國會議員畢脫·克勞萊從男爵府上做家庭教師的夏潑小姐。這人本是我的學(xué)生，我也不愿意提起于她不利的話。她面目可憎，可是天生的缺陷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雖然她的父母聲名狼藉（她的父親本是畫師，幾次三番窘得一文不名，后來我又聽說她的母親是歌劇院的舞女，使我不勝驚駭），她本人卻很有才干。我當(dāng)年行善收留了她，在這一點上我并不后悔。我所擔(dān)心的是，不知我收容入校的棄兒，是否會受遺傳的影響，像母親一般無行。據(jù)她自己說，她母親本是伯爵的女兒，在萬惡的大革命時流亡來英，然而我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下流低賤到無以復(fù)加。我相信到目前為止，她的行為還沒有舛錯，而且顯赫的畢脫·克勞萊爵士的家庭環(huán)境高尚文雅，決不會使她墮落的。
以下是利蓓加·夏潑小姐寫給愛米麗亞·賽特笠小姐的信：
這好幾個星期以來，我還沒有給親愛的愛米麗亞寫過信。反正在這所“沉悶公館”里（這是我替它想出來的名字），有什么新鮮消息呢？蘿卜的收成好不好，肥豬的重量究竟是十三還是十四斯東①，牲口吃了甜菜合適不合適，這些你也不愛聽。從上次寫信到現(xiàn)在，過的日子都是一模一樣的：早飯前畢脫爵士帶著他的鏟子散步，我陪著他。早飯后在課堂里上課（名為上課而已）。上完課又跟畢脫爵士看案卷，起稿子，都是些關(guān)于律師、租約、煤礦、運河的事，如今我算是他的書記了。晚飯后不是聽克勞萊先生講道便是跟從男爵玩雙陸。爵士夫人呢，不管我們干哪一種玩意兒，只是不動聲色的在旁邊瞧著我們。近來她生了病，比從前有意思一點。她一病，公館里來了個新人，是個年輕的醫(yī)生。親愛的，看來姑娘們可以不必發(fā)愁了。這位年輕醫(yī)生對你的一個朋友示意，說是歡迎她做葛勞勃太太，替他的手術(shù)間裝點裝點門面。我對這個膽大妄為的人說，他手術(shù)間里用來研藥的鍍金臼杵已經(jīng)夠好看了，不需要別的裝飾。我這塊料難道只配做鄉(xiāng)下醫(yī)生的老婆嗎？葛勞勃醫(yī)生碰了這個釘子，生了重病，回家吃了一劑涼藥，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安了。畢脫爵士極其贊成我的主意，大概是生怕丟了他的秘書。再說，這老東西非常喜歡我。他這種人，只有這點兒情感，都拿出來給我了。哼！結(jié)婚！而且還跟鄉(xiāng)下醫(yī)生結(jié)婚！經(jīng)過了以前——我也不必多說，反正一個人不能那么快就忘懷過去。咱們再談?wù)劤翋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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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相當(dāng)十四磅。
這一陣子家里不再沉悶了。親愛的，克勞萊小姐帶著她的肥馬肥狗和肥傭人一起都在這兒。了不起的、有錢的克勞萊小姐有七萬鎊家私，存了五厘的年息。兩個弟弟可真愛她——我還不如說真愛她的錢。這好人兒看上去很容易中風(fēng)，怪不得弟弟們著急。他們搶著替她擱靠墊、遞咖啡的樣兒才叫有意思！她很幽默，說道：“我到鄉(xiāng)下來的時候，就讓那成天巴結(jié)我的布立葛絲小姐留在城里。反正到了這兒有兩個弟弟來拍我的馬屁。他們倆真是一對兒！”
她一下鄉(xiāng)，廳門就敞著。這一個多月來，真好像華爾泊爾老爵士復(fù)活了。我們老是請客，出門的時候坐著四匹馬拉的車子，聽差們也換上最新的淡黃號衣。我們常常喝紅酒和香檳，仿佛是家常便酒。課堂里點了蠟燭，生了火。大家勸克勞萊夫人穿上她所有的衣服里面最鮮艷的豆綠袍子。我的學(xué)生們也脫下緊繃繃的舊格子外衣和粗笨的鞋子，換上薄紗衣服和絲襪子，這才像從男爵家里出來的時髦小姐。昨天露絲大出丑。她的寶貝，那威爾脫郡出產(chǎn)的大黑母豬，把她撞倒在地上，還在她的衣服上亂跳亂踩，把一件漂亮的丁香花紋綢衫子糟蹋了。這件事如果在一星期以前發(fā)生，畢脫爵士準(zhǔn)會惡狠狠的咒罵一頓，打那小可憐兒幾下耳刮子，然后罰她一個月里面只許喝淡水吃白面包。昨天他一笑了之，說道：“等你姑媽走了之后我再來收拾你，”仿佛這是沒要緊的小事。希望克勞萊小姐回家之前，他的怒氣已經(jīng)消散了。為露絲小姐著想，我真心這么希望。��！金錢真是能夠消怨息怒的和事佬！
克勞萊小姐和她七萬鎊家私的好影響，在克勞萊兩兄弟的行事上面也看得出來，我指的是從男爵和那牧師，不是咱們在先說的兩個。老哥弟倆一年到頭你恨我我怨你，如今到了圣誕節(jié)忽然親熱起來。關(guān)于那可惡的愛跑馬的牧師怎么在教堂里借題發(fā)揮罵我們家的人，說的話多么不聰明，畢脫爵士怎么自管自打呼嚕這些事情，我去年已經(jīng)告訴你了�？藙谌R小姐下鄉(xiāng)之后，大家從來不吵架。大廈和牧師宅子兩家人你來我往，從男爵和牧師倆談到豬仔呀，偷野味的小賊呀，區(qū)里的公事呀，客氣的了不得。我想他們喝醉了酒都不敢拌嘴�？藙谌R小姐不準(zhǔn)他們鬧；她說如果他們兩個得罪了她，她就把財產(chǎn)都傳給夏洛浦郡的本家。我想夏洛浦郡的克勞萊一家如果機靈點兒，不難把一份家私都搶過去。可是那個克勞萊先生和他漢泊郡的堂兄弟一樣，也是牧師。他的道德觀念拘泥不化，因此得罪了克勞萊小姐，已經(jīng)到了無可挽回的局面。她從那邊一直逃到這邊，把那不聽話的堂弟弟恨透了。我猜那邊的牧師大概天天晚上在家念經(jīng)禱告，不肯對克勞萊小姐讓步。
克勞萊小姐一到，經(jīng)本兒都合上了。她最討厭的畢脫先生也上倫敦去了，因為還是離了家自在些。那年輕的花花公子，那绔袴兒，叫克勞萊上尉的，卻回家來了。我想你總愿意知道他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這绔袴子弟長得魁梧奇?zhèn)�。他身高六尺，聲音洪亮，滿口里賭神罰誓，把下人們呼來喝去�？墒撬ㄥX很大方，所以傭人都喜歡他，對他千依百順。上星期一個地保帶著一個差人從倫敦來逮捕他，躲躲藏藏的閃在園墻邊。那些看守獵場的人瞧見了，以為是偷野味的，把他們打了一頓，浸在水里，差點兒沒把他們槍斃，總算從男爵出來干涉，才算了事。
我一看就知道上尉瞧著他父親一文不值。他叫他爸爸鄉(xiāng)下人，土老兒，老勢利鬼，給他起了許許多多這一類漂亮的諢名兒。他在小姐奶奶隊里的聲名可怕極了。這一回他帶了好幾匹馬回來，有時就住在本地鄉(xiāng)紳家里。他隨便請人回家吃飯，畢脫爵士也不敢哼個不字兒，唯恐因此得罪了克勞萊小姐，回頭她中風(fēng)死掉之后財產(chǎn)傳不到他手上。你要聽上尉奉承我的話嗎？他的話說得太好了，我非告訴你不可。一天晚上我們這兒居然舉行跳舞會。赫特爾斯頓·弗特爾斯頓爵士一家，杰爾斯·活泊夏脫爵士帶著他的好些女兒，還有不知道多少別的人，都來了。我聽見上尉說：“喝！這小馬兒生得整齊！”他就是指我呢！承他看得起，跟我跳了兩回土風(fēng)舞。他跟本地的公子哥兒玩兒得很高興，在一塊兒騎馬，喝酒，賭錢，議論怎么打獵，怎么打槍，可是他說鄉(xiāng)下的姑娘都教人膩味。我覺得他這話說得不錯。她們對我這小可憐兒的那份驕傲，真說不上來。她們跳舞的時候，我就坐在旁邊乖乖的彈琴。前幾天晚上，上尉喝得臉上紅撲撲的從飯間里進(jìn)來，看見我在彈琴，便大聲咒罵，說是屋里的人誰也沒有我跳舞跳得好。說著他又惡毒毒的發(fā)誓，說他要到墨特白萊去叫一班琴師來。
別德太太立刻接上來說：“讓我來彈一支土風(fēng)舞的曲子。”她是個紫棠臉皮的小老太婆，裹著包頭布，眼睛里閃閃發(fā)亮，相當(dāng)?shù)幕^。上尉和你那可憐的利蓓加跳完舞之后，她竟然賞我好大的面子，稱贊我舞藝高明。這可是空前的大事。驕傲的別德·克勞萊太太是鐵帕托夫伯爵的嫡堂姊妹，除了大姑下鄉(xiāng)的時候，向來不肯屈尊拜訪克勞萊爵士夫人�？蓱z的克勞萊夫人！大家在底下尋歡作樂，她大半的時候都在樓上吃丸藥。
別德·克勞萊太太忽然和我好得不得了。她說：“親愛的夏潑小姐，干嗎不帶著孩子們上我們家里來玩兒？她們的堂姐姐堂妹妹倒怪想念她們的�！蔽叶盟囊馑�。當(dāng)年克萊曼蒂先生沒有白教咱們彈琴，如今別德太太要想給自己的孩子請個跟他一樣有身價的鋼琴教師呢！她的算盤我全看穿了，就好像是她親口告訴我的一樣。話雖這么說，我還是準(zhǔn)備到她家里去，因為我打定主意要和氣待人。無親無友的窮教師還能不隨和兒一點嗎？牧師太太奉承我二十來次，夸獎我的學(xué)生進(jìn)步怎么快。她準(zhǔn)以為這樣就能叫我感動�？蓱z這頭腦簡單的鄉(xiāng)下佬！她還以為我心上有這兩個學(xué)生呢。
最親愛的愛米麗亞，人家說我穿上你的印度紗袍子和粉紅綢衫子很好看。衣服穿得很舊了，可是窮女孩子哪里能夠常常換新衣服呢？你真好福氣，缺什么，只要坐車到圣·詹姆士街，你親愛的媽媽就會給你買。再見，親愛的朋友！
愛你的
利蓓加
附言 羅登上尉挑我做舞伴的時候，那幾位勃拉克勃魯克小姐們臉上的表情哪，可惜你瞧不見！親愛的，她們是勃拉克勃魯克海軍上將的女兒，長得挺漂亮，還穿了倫敦買來的衣服呢。
夏潑小姐答應(yīng)到牧師家里去作客之后，別德·克勞萊太太（她的計策已經(jīng)給伶俐的利蓓加看穿了）想法子請權(quán)勢蓋天的克勞萊小姐向畢脫爵士說情，因為這一層是不可少的。好性子的老太太自己愛熱鬧，也喜歡身旁的人快樂高興，聽了這話非常合意，愿意出面給弟弟們調(diào)停，讓雙方親親熱熱過日子。大家說好叫兩家的孩子多多來往。他們的友誼當(dāng)然一直維持到那興致勃勃的和事佬離開之后才破裂。
牧師夫婦穿過園地回家的時候，牧師對他太太說道：“你干嗎請羅登·克勞萊那混帳東西來吃飯？我可不要他來。他瞧不起咱們鄉(xiāng)下人，仿佛咱們是沒開化的黑人似的。而且他不喝我那種蓋黃印的酒再也不肯罷休，真是混蛋，那種酒十先令一瓶呢！他無惡不作，狂飲濫賭，是個十足道地的荒唐鬼。他跟人決斗鬧出人命案子來。他背了一身的債�？藙谌R小姐的家私里面咱們的那一份兒也給他鬧掉了。華克息說的——”牧師說到這里，對著月亮晃晃拳頭，口里念念有詞，很像在賭咒罵人，然后恨恨的說道：“——她在遺囑里面寫得明白，五萬鎊都給他，剩下的不過三萬鎊給咱們家里的人分�！�
牧師太太說道：“我想她也快不行了。吃完晚飯的時候她臉上紅得利害，我只能把她的內(nèi)衣都解開�！�
牧師低聲說道：“她喝了七杯香檳酒。那香檳酒真糟糕，我哥哥是存心要把咱們大家都毒死。你們女人真是好歹不分。”
別德·克勞萊太太答道：“我們什么都不懂�！�
牧師接下去說道：“晚飯后她又喝櫻桃白蘭地酒。咖啡里面又?jǐn)v了橘子酒。那種東西喝下去心里要發(fā)燒的，你白給我五鎊錢我也不喝�？藙谌R太太，她的身子一定受不了，血肉做的人哪里擋得住這樣的糟蹋呢？她準(zhǔn)會死！我跟你五對二打賭，瑪?shù)贍栠_(dá)活不滿一年。”
牧師和他太太一路回家，一面心里籌劃著這些要緊事。他們想到家里的債務(wù)，想到兩個兒子，杰姆在大學(xué)讀書，弗蘭克在烏利治陸軍軍官學(xué)校，此外還有四個女兒�？蓱z的女孩兒們長得都不好看，而且除了姑婆的遺產(chǎn)之外一個子兒的嫁妝也沒有。
半晌，克勞萊牧師接下去道：“畢脫會不會把我這牧師的位置賣出去不給咱們的孩子？我看他不能這么混帳黑心吧？他那膿包的大兒子，那監(jiān)理會教徒，一心只想做議員。”
牧師太太答道：“畢脫·克勞萊什么都做得出來，咱們應(yīng)該想法子請克勞萊小姐叫他答應(yīng)把牧師的位置留給詹姆士�！�
從男爵的弟弟說道：“畢脫一定什么都答應(yīng)下來。我爸爸去世的時候，他答應(yīng)給我還大學(xué)里欠的債。后來又答應(yīng)在咱們房子上加造庇屋，又答應(yīng)把吉勃種的地和六畝場給我——這些事他做了沒有！瑪?shù)贍栠_(dá)還偏要把大半的財產(chǎn)都給他的兒子——給羅登·克勞萊那個混蛋，賭鬼，騙子，兇手！這簡直不像基督教徒做出來的事。天哪，真不像個基督教徒�。∧腔斓暗墓奉^什么壞處都占全了，就差不像他哥哥那樣是個假道學(xué)�！�
他的太太打斷他說：“親愛的，別說了，咱們這會兒還在他的園地上呢�！�
“克勞萊太太，我偏要說！他可不是什么壞處都占全了嗎？別欺負(fù)我，太太！難道他沒把馬克上尉一槍打死嗎？在可可樹俱樂部里他不是騙了德芙戴爾小勛爵的錢嗎？畢爾·索姆士和卻希亞地方的大好佬兩個人比拳，他來一攪和，他們兩個沒能夠公公道道打一架，我就輸了四十鎊錢。這些事你全知道。他跟那些女人鬧的丑事，你比我先知道。在地方官屋子里——”
他的太太道：“克勞萊先生，看老天的面子，別跟我細(xì)說吧！”
牧師氣呼呼的說道：“你還會把這種混帳行子請到家里來！你，你有年輕的兒女，你還是國教教會牧師的太太。哼！”牧師太太輕蔑地說道：“別德·克勞萊，你是個糊涂蛋�！�
“好吧，太太，先別提糊涂不糊涂的事——當(dāng)然我沒有你聰明，瑪莎，我向來沒說過自己比你聰明�？墒歉纱嘁痪湓挘也辉敢庹写_登·克勞萊。他來的那天我就上赫特爾斯頓家里去瞧他的黑獵狗去，克勞萊太太，我非去不可！我愿意下五十鎊注，叫咱們的蘭斯洛德跟那黑狗賽跑。喝！全英國的狗沒有一條比得上蘭斯洛德�？傊也辉敢庹写_登·克勞萊那畜生。”
他的太太答道：“克勞萊先生，你又喝醉了�！钡诙煸缟�，牧師醒過來，要喝淡啤酒。牧師太太就提醒他，說他早已答應(yīng)星期六去看望赫特爾斯頓·弗特爾斯頓爵士。去了豈有不喝一夜酒的理呢？所以他太太和他約好，在星期日上教堂以前必須騎馬趕回來。你看，克勞萊教區(qū)里的老百姓真好運氣，碰上的牧師和地主都是一樣的寶貝。
克勞萊小姐在大廈住下不久，利蓓加就贏得了她的歡心。這位性情隨和、行事荒唐的倫敦人也像我在先描寫過的鄉(xiāng)下佬一樣，著了她的迷�？藙谌R小姐慣常坐了馬車出去兜風(fēng)。有一天，承她叫“那教書的”陪她一塊兒到墨特白萊去。她們回家以前，利蓓加已經(jīng)把她收服，因為她引得老太太一路高興，一共笑了四回。
畢脫爵士正式大請客，邀了鄰近所有的從男爵來家吃飯。老太太對他說：“什么？不教夏潑小姐一塊兒吃飯？親愛的，難道叫我跟弗特爾斯頓夫人談她的孩子，跟那糊涂蛋杰爾斯·活泊夏脫談他法院里的事情不成？我非要夏潑小姐出來不可，如果人多坐不下，讓克勞萊夫人在樓上吃飯得了。夏潑小姐怎么能不出來？一區(qū)里就是她一個人可以跟我談幾句�！�
這么專制的號令一出來，當(dāng)然只能叫女教師夏潑小姐到樓下和許多貴客同桌子吃飯。赫特爾斯頓一大套虛文俗禮，把克勞萊小姐扶進(jìn)飯廳，便準(zhǔn)備在她旁邊坐下去，老太太立刻尖聲叫道：“蓓基·夏潑！夏潑小姐！過來坐在這兒陪我說話兒，讓赫特爾斯頓爵士傍著活泊夏脫夫人坐�！�
克勞萊小姐聽蓓基說話，永遠(yuǎn)聽不厭，等到宴會完畢，一輛輛馬車走遠(yuǎn)之后，她便說：“蓓基，到我梳妝室里來。咱們一起把客人們痛罵一頓�！边@一對朋友罵得真痛快！赫特爾斯頓老爵士在吃飯的時候唏哩呼嚕的喘氣；杰爾斯·活泊夏脫爵士索洛洛的喝湯；他的太太老是眨巴左眼皮。蓓基添油加醬，把這些人摹仿得淋漓盡致。大家談話的瑣碎細(xì)節(jié)，發(fā)表的意見，關(guān)于政治、戰(zhàn)事、法庭每季開庭的情況，漢泊郡的獵狗出獵的有名故事，以及一切鄉(xiāng)下地主喜歡談的沉悶的題目，也是給蓓基說笑的資料�；畈聪拿撔〗銈兊拇虬绾透ヌ貭査诡D夫人的黃帽子，更給她挖苦得一文不值。老太太聽了喜歡得無以復(fù)加。
克勞萊小姐常說：“親愛的，你真是個天上掉下來的寶貝。我真恨不得帶你到倫敦去，可是我不能把你當(dāng)布立葛絲一樣的可憐蟲，老是欺負(fù)你。你這小滑頭，哪會給人欺負(fù)呢！你太聰明了，孚金，你說對不對？”
孚金姑娘正在梳理克勞萊小姐頭上幾根稀稀朗朗的頭發(fā)，聽了這話，揚起臉兒說道：“小姐真是聰明極了。”她說話的時候樣子尖刻得刺人，原來孚金和一切正經(jīng)女人一樣，天生會拈酸吃醋，而且把這件事當(dāng)她的本分。
克勞萊小姐自從趕開了赫特爾斯頓·弗特爾斯頓爵士之后，天天命令羅登·克勞萊扶她進(jìn)飯廳，又叫蓓基拿了靠墊在后面跟著——再不然就是蓓基扶著她，羅登給她拿靠墊。她說：“咱們非得坐在一塊兒不可。親愛的，本區(qū)里只有咱們?nèi)齻�算得上基督教徒。”這樣看來，漢泊郡的宗教氣氛準(zhǔn)是淡薄到極點了。
克勞萊小姐非但虔信宗教，見解也特別新，并且一有機會就坦直的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她常跟利蓓加說：“親愛的，一個人的家世可算什么呢？你瞧瞧我的弟弟畢脫，那可憐的牧師別德，還有弗特爾斯頓一家，他們還算從亨利第二在位的時候就住在此地的呢！這些人里頭誰比得上你的腦子，你的教養(yǎng)？別說是你，連給我作伴的布立葛絲那老好人和我的總管鮑爾斯都比他們強些。親愛的，你是個絕品的人才，珍珠寶貝一樣的貴重，把本區(qū)里一半人的聰明合并起來還趕不上你呢。如果好人有好報的話，你該做到公爵夫人才對——我說錯了，世界上壓根兒不該有什么公爵夫人。反正你是應(yīng)該在萬人之上的。親愛的，無論在哪一方面，我都認(rèn)為你跟我完全平等。親愛的，在火上加點兒煤好嗎？請你把這件衣服給我拆了改一改，你的針線真好�！边@位有年紀(jì)的慈善家就這么使喚跟她平等的人，叫利蓓加替她跑腿，做衣服，天天晚上讀法國小說給她聽，一直讀到她睡著為止。
年紀(jì)大些的讀者一定還記得，正在那個時候，上流社會里發(fā)生了兩件哄動人心的事情。如果用報紙文章的口氣來說，這兩件事情給那些穿長袍的先生們添了工作①。第一件是白蓓蘭·菲左絲小姐，勃魯因伯爵的女兒，并且是他的財產(chǎn)承繼人，跟歇夫登旗手私奔結(jié)婚。另一件是關(guān)于一位維厄·威恩先生的事；可憐的威恩先生一向做人穩(wěn)健，家里一大堆孩子，活到四十歲，忽然荒唐起來，跟一個年紀(jì)六十五歲叫羅琪夢太太的女戲子離家出走。
克勞萊小姐說：“納爾遜勛爵②結(jié)識的相好真是禍水。這件事就把他品性里最優(yōu)美的一面顯出來了。一個男人肯做這樣的事，就表示他這人不錯。我喜歡門戶不相當(dāng)?shù)幕橐�。最妙的莫過于看著貴族娶個磨坊主人的姑娘做太太，像福拉安臺爾勛爵那樣，把那些女的氣得要命。我希望有個大人物來跟你私奔，親愛的，反正你長得夠美的。”
利蓓加附和著說：“像兩個趕車的一樣溜之大吉。那真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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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牧師、法官之類的人。
②十八世紀(jì)英國海軍大將。他的情婦海密爾頓夫人是當(dāng)年有名的美人。她和海密爾頓爵士結(jié)婚之前只是個高等妓女。她揮霍成性，雖然得了海密爾頓爵士和納爾遜將軍兩份遺產(chǎn)，老來仍舊窮愁潦倒。
“其次，我愛看窮光蛋拐了有錢小姐私奔。我一直盼望羅登私奔結(jié)婚�！�
“跟窮人私奔還是跟有錢人私奔呢？”
“你這傻瓜！羅登除了我給他的錢以外一個子兒都沒有的。他渾身是債，所以非常想法子補救補救，也好博個有名有利�！�
利蓓加問道：“他能干嗎？”
“能干？親愛的，除了他的馬和他的部隊，除了打獵，賭錢，他什么都不懂。我非得想法子幫他顯聲揚名不可，因為他實在混帳得討人喜歡。你知道嗎？他一槍打死一個人，又對那傷心的爸爸開了一槍，可是只打中他的帽子。他部隊里的人都喜歡他。在華典挨咖啡館，可可樹俱樂部，那些小伙子都對他心悅誠服呢�！�
利蓓加·夏潑小姐寫給好朋友的信里曾經(jīng)提到女王的克勞萊大廈里怎么開了一個小小的跳舞會，克勞萊上尉第一次怎么挑中她做舞伴等等情形，可是說來奇怪，她信里的話和事實并不附合。上尉早已請她跳過好幾回舞。散步的時候，她常常碰見上尉，總有十來次。在走廊上過道里，她老是和上尉拍面相撞，又有五十來次。晚上她彈琴唱歌（克勞萊爵士夫人病在樓上沒人理會）——她彈琴唱歌，上尉在鋼琴旁邊戀戀不舍的來回又走了二十來次。上尉還寫給她好幾封短信。這傻大個兒的騎兵費盡心思做文章和改別字。說實話，頭腦遲鈍和其他別的品質(zhì)沒有什么不同，一般也能夠討女人喜歡。第一回，他把便條夾在唱歌書里給她，哪知道女教師站起身來，一眼不眨的瞧著他，把疊成三角形的信紙輕輕悄悄撿起來，當(dāng)它帽子似的搖來晃去，然后走到那冤家面前，把便條往火上一撩，對他深深屈膝行了個禮，重新回到原位上唱起歌來，而且唱得比以前更起勁。
克勞萊小姐飯后正在打盹兒，音樂一停，她醒過來問道：
“怎么了？”
利蓓加笑道：“音調(diào)有些不協(xié)調(diào)�！绷_登聽了又氣又羞，心里直冒火。
別德·克勞萊太太心地真好，她看見克勞萊小姐明明白白表示喜歡新來的教師，并不妒忌，反而把她請到家里去玩。非但這樣，她還請了羅登·克勞萊，雖然羅登是她丈夫的對頭，把老小姐的五厘錢年息分掉一大半�？藙谌R牧師太太和她的侄兒感情十分融洽。羅登不打獵，不到弗特爾斯頓家里去應(yīng)酬，不到墨特白萊軍營里去吃飯，只喜歡散步到牧師家里去。克勞萊小姐也去。至于兩個小女孩兒，她們的媽媽反正在生病，為什么不請夏潑小姐陪著她們一塊兒去呢？結(jié)果這兩個小寶貝兒跟著夏潑小姐也去了。到晚上，愛走路的就走回家�？藙谌R小姐是不走路的，寧可坐馬車。這條路穿過牧師的園地，出了小小的園門，就是一片黑黝黝的田，然后是一條樹蔭滿地的小徑，直通女王的克勞萊大廈。對于上尉和利蓓加小姐這么能欣賞風(fēng)景的人，這一切在月光底下實在顯得迷人。
利蓓加小姐抬起亮晶晶的綠眼珠子，瞧著天上說道：“啊，這些星星，這些星星！我瞧著瞧著就仿佛自己成了仙�！彼耐橐苍跓嵝男蕾p，接口道：“喔！�。±咸鞝�！對！我也是那么想，夏潑小姐。你不討厭我抽雪茄煙吧，夏潑小姐？”夏潑小姐回說在露天，再沒有比雪茄煙味兒更好聞的了。說完，她拿煙卷兒來嘗了一口。她抽煙的姿勢真好看，輕輕的一抽，低低的叫了一聲，然后吱吱的笑著把美味的雪茄煙還給上尉。上尉捻著胡子，抽了一大口煙。煙頭立刻發(fā)出紅光，襯著黝黑的田地，越發(fā)顯得亮。他賭著咒說道：“天爺，喔！上帝，喔！我一生沒抽過這么好的雪茄，喔！”由此看來，他智力超群，談吐精采，像他這般年輕力壯的騎兵，能這樣最好。
畢脫老爵士正在書房里抽煙斗喝啤酒，和約翰·霍洛克斯談?wù)撛籽虻膯栴}。他從窗口看見他們一對在說話抽煙，惡狠狠的肆口咒罵，說他如果不看克勞萊小姐面上，立刻把羅登這流氓趕出去。
霍洛克斯先生答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他的傭人弗立契斯更混帳。他在管家娘子房里大吵大鬧，因為飯菜和啤酒不夠好。有身分的大爺都沒他那么利害。”過了一會兒，他接下去說：“我想夏潑小姐是他的對手，畢脫爵士�！�
這話說得很對，她是爸爸的對手，也是兒子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