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使她清醒過來,只得由一個捕快跑過去狠狠搖晃她,庭長也提高嗓門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那女子,您原為波西米亞族人,慣行妖術(shù)。您與本案有牽連的那只著魔的山羊共謀,于今年三月二十九日夜間,勾結(jié)陰間的勢力,利用魔力與詭計,謀害并刺殺了侍衛(wèi)弓箭隊隊長弗比斯·德·夏托佩爾,您還敢抵賴嗎?”
“駭人聽聞呀!”少女用手捂住臉喊道:“我親愛的弗比斯!啊!這真是地獄!”
“您還敢抵賴?”庭長冷冰冰地問道。
“不,我否認!”她的聲調(diào)很可怕。只見她猛然站立起來,眼里閃閃發(fā)光。
庭長直截了當?shù)刈穯枺骸澳侨绾谓忉尶馗婺倪@些事實呢?”
她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不知道。是一個教士。一個我不認識的教士,一個老是跟蹤我的兇神惡煞的教士!”
“這就對了。是野僧。”法官接著又說。
“哦,各位大人!可憐可憐我吧!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女子……”
“埃及女子!”法官打斷她的話,說道。
雅克·夏爾莫呂老爺溫和地說:
“鑒于被告這種叫人頭痛的頑抗,我請求動刑審問!
“允準!蓖ラL說道。
那悲慘的少女渾身直抖。在持槊的捕役們的喝令下,她還是站了起來,邁著相當堅定的步伐,由夏爾莫呂和宗教法庭那班教士帶路,夾在兩排長戟當中,向一道邊門走去。邊門猛然地打開,等她一走進去又立即關(guān)上了。滿腹憂傷的格蘭古瓦一看,仿佛那是一張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她吞吃了。
她的身影一消失,馬上傳來一陣悲傷的咩咩聲。那是小山羊在悲叫。
審訊中止了。有個審判官提請注意,各位大人都累了,要等到刑訊結(jié)束實在太長了,庭長深不以為然,回答說:“做為官員,理應(yīng)恪盡職守!
“這個討厭可惡的下流女人,”一個年老的法官說道,“大家還沒吃晚飯,偏偏在這時候叫人給她上刑審訊!
二 金幣變枯葉 (續(xù))
一道道走廊漆黑一團,大白天也得點燈照明;愛斯梅拉達一直由那些面目猙獰的捕役們押著,爬上爬下走完了幾道梯級,最后被司法宮的捕快們推進了一間陰森可怖的房間。這個房間呈圓形,占據(jù)整個高大塔樓的底層。這些塔樓,時至今日,舊的巴黎城已被新巴黎的現(xiàn)代高樓大廈淹沒了卻依然高聳入云。那墓穴般的房間沒有窗子,也沒有別的洞口,唯有一道入口,低低的,用一扇堅厚無比的鐵門封住。不過,里面一點也不缺亮光,厚墻上有個壁爐,烈火熊熊,把墓穴照得明晃晃的;擺在角落里的一支可憐巴巴的蠟燭,相比之下也就暗淡無光了。用來關(guān)閉爐口的鐵柵門此時已經(jīng)吊起。映照著黑黝黝的墻壁,只能看到柵門一根鐵柵的下端,仿佛是一排烏黑的牙齒,尖利而間開,整個爐膛看上去就像神話中噴吐火焰的龍口。借著爐口射出來的火光,那女囚看見房間的四周擺列著許多形狀可怕的器具,她并不明白那是做什么用的。房間正中橫著一張皮革墊子,差不多快貼著地面,上方垂著一根帶環(huán)扣的皮條,皮條頂端系在一個銅環(huán)上,銅環(huán)被拱頂石上一頭雕刻的塌鼻怪物咬著。火爐里塞滿烙鉗、夾鉗、大犁鏟,橫七豎八,全在炭火里燒得通紅。爐膛射出來的那血紅的亮光,在這房間里照著那一堆叫人不寒而栗的東西。
這個野蠻的場所,居然輕飄飄地只稱為訊問室。
那張皮床上沒精打采地坐著法院指定的施刑吏皮埃拉·托特呂。他的兩個隸役是兩個方臉的侏儒,腰系皮圍兜,下身圍著粗布條條,正在撥弄著炭火上的那些鐵器。
可憐的姑娘曾鼓足勇氣來的,但終究枉然。一走進這個房間,不由得魂飛魄散。
司法宮典吏的捕役們排在一邊,宗教法庭的教士們在另一邊。一個書記官、一套書寫用具和一張桌子,安排在一個角落里。
雅克·夏爾莫呂老爺和顏悅色,滿臉笑容,走近埃及少女身邊,說:“親愛的孩子,您還矢口否認嗎?”
“是!彼龖(yīng)道,聲音為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既然如此,”夏爾莫呂又說。“我們只得違背我們的意愿,
忍痛對您進行更嚴厲的審訊了!瓌隈{您坐到那張床上去。……皮埃拉,給小姐讓位,去把門關(guān)上。”
皮埃拉嘟嘟噥噥站了起來,嘀咕道:“把門一關(guān)上,火就要滅了!
“那好吧,親愛的,就讓門開著!毕臓柲獏斡终f。
這時候,愛斯梅拉達依然站在那里。那張皮床,多少不幸的人曾在這床上慘遭毒刑,這把她嚇得魂不附體。由于恐懼,她感到十分冰冷,連骨髓都透涼。她站在那里,六神無主,呆若木雞。夏爾莫呂一示意,兩個隸役一把抓住她,把她拖過去坐在床上。他們并沒有弄痛她,但這兩個人一碰到她,那皮床一觸到她身上,她頓時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心臟去了。她茫然地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似乎看見所有那些奇形怪狀的刑具全動起來,從四面八方向她走過來,爬到她身上,咬的咬、掐的掐。她覺得在她有生以來見過的各種器具當中,那些刑具有如蟲鳥類里的蝙蝠、蜈蚣和蜘蛛。
“醫(yī)生在哪兒?”夏爾莫呂問道。
“在這兒!币粋穿黑袍的應(yīng)道。她原先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
她一陣戰(zhàn)栗。
“小姐,”宗教法庭檢察官用親切地聲調(diào)又說!暗谌螁柲,您對那些指控您的事實還拒不招認嗎?”
這次,她只有搖搖頭的力氣,連聲音也沒有了。
“不招認?”雅克·夏爾莫呂說道,“那么,我深感失望,但我必須履行我的職責(zé)!
“檢察官先生,先從哪兒開始?”皮埃拉突然問道。
夏爾莫呂猶豫了一下,好像一個詩人在冥思苦想一個詩韻,眉頭似皺非皺。
“先用鐵鞋!彼K于說道。
慘遭橫禍的少女頓時覺得自己被上帝和世人完全拋棄了,腦袋一下子耷拉在胸前,猶如一個墮性物體,自身毫無支撐力。
施刑吏和醫(yī)生一同走到她身邊。與此同時,兩個隸役便在那丑惡不堪的武器庫中翻來翻去。
聽到那些可怕刑具的相互撞擊的清脆響聲,那不幸的孩子渾身直打哆嗦,仿佛一只死青蛙通了電似的。她喃喃自語,聲音低微得沒人聽見!鞍,我的弗比斯呀!”接著又像塊大理石,一動不動,了無聲息。見此情景,任何人都會撕心裂肺,唯獨法官的心腸除外,這仿佛是一個可憐的罪惡靈魂,站在地獄入口那猩紅的小門洞里經(jīng)受撒旦的拷問。鋸子、轉(zhuǎn)輪和拷問架,這一大堆可怕的刑具就要把那可憐的肉體死死抓住,劊子手和鐵鉗的魔掌就要對那個人兒肆意作踐;就肉體,這人兒,竟是那個溫柔、白嫩、嬌弱的倩女!這簡直是可憐的黍粒,由世間的司法把它交給慘絕人寰的酷刑磨盤去研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