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夫《村落嫁娶圖記》原文、注釋與翻譯
說明：本文作者為明朝顧彥夫，選自《明文�！贰�
【原文】某歲春二月，予從事京師錦衣。周君出所謂村落圖示予，觀其色，若甚愛者。請曰：“君必為我記之。”申請再三。遂置巾笥以歸。
【翻譯】某年春天的二月，我任京城錦衣衛(wèi)官員。周君拿出所說的村落圖給我看，我察看他臉上表情，好像很喜歡的樣子。他向我請求說： “您一定要為我記述它。” 他反復(fù)多次提出請求，于是我就把圖放在裝頭巾的小箱子里帶回去。
【原文】歸之歲向盡矣，尚未知是圖之委曲也。有華生者：世家江北，備諳村落者也。工丹青。造予，予以此圖質(zhì)之，曰：“子之知畫，猶吾之知書。敢問婦女而跨牛，何也?” 曰：“此農(nóng)家所嫁女也，不能具肩輿，以牛代行也。一蒼頭牽牛而行，重其女，不使自控也。跨牛質(zhì)矣�！薄澳藦�(fù)有一蒼頭持蓋以護(hù)之，何也?” 曰：“昏禮宜昏。于昏矣，農(nóng)家苦燈燭之費(fèi)，送迎以旦晝。用蓋以蔽日也，亦重之也。一嫗逼牛耳以行，一翁于牛后徐徐隨之，父母送其女者也。一老翁杖而立，一老嫗門而望。一童子稍長，攜其幼，指而語之。凡容色皆若欷放灑泣者，傷離別也。牛之前四人以鼓吹。從事迎而導(dǎo)之者也。道旁二驢，次第行，騎之者，村妓 也。尾其驢以掖箏琶者，村妓之二仆也。又其股坐于小車之旁者，車人也。一皆邂逅而回眄者也。去其林少許。將復(fù)經(jīng)一林，二童子踴躍以報。一婦人自籬而出，臂一兒，又一兒牽其裳以行。畝間有二農(nóng)夫，既鋤且止。是皆見其事而談笑者也。”“去既遠(yuǎn)，又有林郁然。竹籬茆茨，亦仿佛如女家。門之外有男子，衣冠而須，罄折而立，誰也?”曰：“此其婿也。古者三十而娶，近世唯農(nóng)家或然，故壯而須也。立而俟者，將導(dǎo)婦入門也。二婦人咨諏向前，妯娌輩也。將勞其女子之父母，且迎之也。二人挈榼，一人持壺，迎勞之需也。一女仆繼之，備使令也。，二童子參差以從，其大者指而語之，若曰新人近矣。一老嫗門立以望，察風(fēng)聲以為禮之緩急者也。”
【翻譯】把那幅圖帶回來已接近年終了，我還不知道這圖的詳細(xì)情況。有一位姓華的先生，世代在江北居住，是十分熟悉鄉(xiāng)村的人。他擅長繪畫。他到我家，我拿這幅圖向他詢問，我說：“你懂得圖畫，如同我懂得書一樣，請問（圖中）的婦女騎著牛，這是為什么呢？”他回答說：“這是農(nóng)家嫁女，沒有能力準(zhǔn)備轎子，就用牛來代替行走。一個老人牽著牛走，看重自己的女兒，不讓她自己駕馭牛。這就是你問的騎牛的事了。”（我又問）“可是又有一個老人拿著傘來保護(hù)她，這是為什么呢？”他說：“結(jié)婚的儀式應(yīng)當(dāng)在黃昏舉行。在舉行婚禮的那天， 農(nóng)家對燈燭的花費(fèi)感到苦腦，都在白天送親迎親，就用傘來遮蔽陽光，這也是看重她。一個老婦人挨著牛耳朵走，一個老頭在牛的后面慢慢地跟隨著，這是父母送他們的女兒。一個老頭拄著拐杖站著，一個老婦人在門邊望著。一個年紀(jì)稍大的小孩，帶著弟弟，用手指指著并告訴他所指的情景。所有容貌神色都好像哭泣流淚的，是為離別而傷悲。牛的前面有四個人在演奏樂曲，這四人是做迎接導(dǎo)引的人。路邊有兩只驢，按照順序行走，騎驢的人，是鄉(xiāng)村的歌女。在那驢后面跟隨并夾著古箏琵琶的人，是鄉(xiāng)村歌女的兩個仆人。加上那個大腿坐在小車邊沿的，是駕車人。他們?nèi)渴锹飞吓既挥龅蕉仡^斜著眼看熱鬧的人。距離那個樹林一點(diǎn)點(diǎn)路，將又經(jīng)過一片樹林，兩個小孩跳躍著去報告。一個婦人從籬笆門里出來，用胳膊抱著一小孩，又有一個小孩牽著婦人的衣裳走著。田里有兩個農(nóng)夫，鋤完地，剛停下來。這些都是看見那送親的事而說說笑笑著的人。 距離更遠(yuǎn)的地方，又有一片繁盛的樹林。竹籬笆茅草屋，好象是新娘子的家。門外有一個男子，穿戴禮服，留有胡須，謙恭地站著，這是誰呢？”他回答說：“這是她的丈夫。古時候三十歲娶親，近世只有農(nóng)家有的還是這樣，所以新郎已是壯年，長了胡須。站著在這里等候，將迎接新娘進(jìn)門。有兩個婦人朝前詢問，這是妯娌們。將去犒勞那新娘子的父母，并且迎接他們，兩人提著酒器，一個拿著酒壺，這是迎接犒勞的必得用的東西，一個女仆跟在他們后面，是預(yù)備使喚的。兩個小孩一前一后地跟隨著，其中大的小孩用手指指著并告訴他所指的情景,好像是說新娘子快到了。一個老婦人在門邊站著張望，她是分辨?zhèn)鱽淼南⒉⒏鶕?jù)它來做迎親禮節(jié)緊急之事的人�！�
【原文】予聞之，戲曰：“子真村落人也,知村落之狀為真,予不飽文,遂以子之言為圖為記,以償我久逋之文債可乎?”生笑曰：“此所謂一莖草化丈六金身者也，何不可之有?”時天寒，語從游者呵筆書之。
【翻譯】我聽完這些，開玩笑地說：“你確實是鄉(xiāng)下人啊，了解鄉(xiāng)村的情況是真實的，我學(xué)識不夠豐富，就用您的話給這幅圖作記，來償還我拖欠了很久的文債可以嗎？”華先生笑著說：“這是佛家所說的借一枝草化作一丈六尺黃金色的佛身。有什么不可以呢？” 當(dāng)時天氣寒冷，我一邊和跟隨游玩的人談話，一邊用口吹暖氣使筆解凍，然后寫下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