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書和讀書,古往今來的許多人談過,在我們這一次的讀書漫談中,也有意識地展現(xiàn)了一些見解、認識和感受。我們來集中聽聽另外一些人的意見吧。
這些聲音,本來是不同時、不同地而發(fā)出的,而現(xiàn)在,當(dāng)它們都在我們耳邊響起的時候,我們需要分辨的是它們各自對于我們的不同意義。
這些不同的聲音,互相之間有共通的部分,也存在差異、矛盾甚至是沖突。你會認同某種聲音,而對另外的一種保留意見。
別的人也許和你的看法又有所不同。下面這些說法的排列完全是無序的,你如果需要有一種秩序,就只能自己動腦、自己用心,按照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賦予它們一個秩序。對于每一個人而言,這個秩序和其中的涵義都是不一樣的。
奧地利作家卡夫卡(1883—1924):
我們需要的書,應(yīng)該是一把能夠擊破我們心中冰海的利斧。
英國達雷姆大主教理查德·德·伯利(1281—1345):
書籍是幸福時期的歡樂,痛苦時期的慰藉。
法國哲學(xué)家阿蘭(1868—1951):
你熟悉翻動書頁時所發(fā)出的聲音嗎?如果你無法從中辨析出命運的顫音和結(jié)局的征兆,這說明你還不是真正的讀書人。
英國詩人(后入美國籍)威斯坦·休·奧登(1907—1973):
讀書就是翻譯,因為從來不會有兩個人的體驗是相同的。一個拙劣的讀者就好比一個拙劣的譯者:他會在應(yīng)該意譯的時候直譯,而需要他直譯時他卻意譯。在學(xué)習(xí)如何才能把書讀好時,學(xué)問固然極為寶貴,但卻不如直覺重要。
中國詩人何其芳(1912—1977):
或是昏黃的燈光下,放在你面前的是一冊杰出的書,你將聽見里面各個人物的獨語。溫柔的獨語,悲哀的獨語,或者狂暴的獨語。黑色的門緊閉著:一個永遠期待的靈魂死在門內(nèi),一個永遠找尋的靈魂死在門外。每一個靈魂是一個世界,沒有窗戶,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獨語者。
英國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芙(1882—1941):
舊書店里的書是野書,無家的書,它們像一大捧各色各樣的羽毛一樣湊到一起,有著圖書館里那些馴順的書卷所缺乏的魅力。
此外,在這種任意混雜的伙伴堆中,我們還可能碰上某個全然陌生者,而它,如運氣的話,可以成為我們在這世界上的最好的朋友。當(dāng)我們從上層的一個書架上,探手取下某本灰白色的書時,被它那破敗和廢棄的氛圍所誘引,總是會產(chǎn)生一種希望,希望能在這本書中碰上一個百年前的男人:
他正騎著馬出發(fā)去探索米德蘭和威爾斯的羊毛市場。這是一個無名的旅行者,他滯留在客棧里,喝著他的酒,注意著漂亮的女孩兒和嚴肅的顧客,出于純粹的喜愛,生硬而費勁地寫下了所有的一切(該書是由他自費出版的)。
這書極其羅唆、忙亂和實實在在,所以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形下,那蜀葵和干草的特殊氣味以及他自己的畫像已滲流于其中。而那畫像是如此地出色,故而使他在心靈的角落里將永遠占有一席之地。
歐洲中世紀(jì)基督教思想家安瑟倫(1033—1109):
把一本書置于一個無知者的手中,就像把一柄劍放在一個頑童手中那樣危險。
英國哲學(xué)家培根(1561—1626):
見課文《談讀書》
美國思想家拉·愛默生(1803—1882):
在圖書館里成長起來的溫順的年輕人相信,接受西塞羅、洛克、培根所發(fā)表的觀點是自己的責(zé)任;但他們卻忘了西塞羅、洛克和培根寫這些書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圖書館里的年輕人。
法國思想家蒙田(1533—1592):
當(dāng)我在讀書中遇到某些費解的地方時,我從不一味冥思苦想;倘我嘗試一二次后仍不得要領(lǐng),我就把它甩開。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繼續(xù)死啃它們,無異于浪費我的精力和時間。我的思維機器只在初始時才敏捷活躍,而那些不能令我當(dāng)下關(guān)注到的東西,不能靠持久來解決。沒有靈感,我的思維就會枯竭。
過分地執(zhí)著于某物,只會使大腦疲憊不堪,陷入混亂,我的眼睛也會變得模糊不清。我必須把注意力暫時移開,而后再回過頭來不斷地看看。
一如我們在看一件耀眼的紅色衣服時,總是先把視覺稍稍移開,然后再不斷地瞥上幾眼。
奧地利作家茨威格(1881—1942):
一個人和書籍接觸得愈密切,他便愈加深刻地感到生活的統(tǒng)一,因為他的人格復(fù)化了:他不僅用自己的眼睛觀察,而且運用著無數(shù)心靈的眼睛;由于他們這種崇高的幫助,他將懷著摯愛的同情踏遍整個世界。
德國思想家瓦爾特·本雅明(1892—1940):
印刷術(shù)自從在書籍里找到它的避難所并由此實現(xiàn)了一種自治的存在之后,如今正被廣告無情地拖到大街上,殘酷地置于經(jīng)濟的混亂無序的統(tǒng)治之下。
印刷術(shù)正在痛苦地學(xué)習(xí)以新的樣式存在。若干世紀(jì)以來,文字經(jīng)歷了從直立慢慢躺倒的過程:最初是直立在碑石上,之后半臥在傾斜的書桌上,最后終于在印刷書籍的床上躺下來。
而今天,文字又開始慢慢站了起來。人們看報紙更多地是垂直地拿著從上向下讀,而不是平攤在書桌上讀;而電影和廣告則以一種獨裁的強制方式把文字豎立了起來。
生長在這樣一個時代里的孩子,如果他在接觸書本以前看慣了如此千變?nèi)f化色彩斑斕的字母,我很懷疑他還有興趣讀懂書籍里古樸刻板的印刷文字。像蝗群一樣到處泛濫的印刷字遮蔽了城市的太陽──文人的光芒,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密集。其他的商業(yè)行為則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