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爾的英雄業(yè)績轟動了全村,他的那些惡作劇也得到了人們的原諒
圣誕節(jié)快到了,大家都在廚房里忙著各自的事情。艾米爾媽媽在蹬紡車,艾米爾爸爸在修鞋,李娜在刷羊毛,阿爾佛萊德和艾米爾正在削耙齒。小伊達(dá)纏著李娜,耍和她做一個手指游戲,這自然影響了李娜的工作。
“因為我得找個怕癢的人,”小伊達(dá)說,所以找李娜還正合適。小伊達(dá)的手指頭悄悄地扯住李娜的裙子,嘴里還念叨著:
“親愛的媽媽爸爸,
給我一點面粉鹽巴,
宰掉那只圣誕節(jié)豬吧!
只要扎它這么一下,
它就哇哇叫呀!”
當(dāng)小伊達(dá)說到“叫呀”的時候。她就用食指點到李娜身上,每次都弄得李娜又喊又笑,小伊達(dá)真滿意極了。
艾米爾爸爸坐在那里聽著,“宰掉那只圣誕節(jié)豬吧”,可能是這句話使他的腦子轉(zhuǎn)了起來,突然他說出一句可怕的話:“對了,快到圣誕節(jié)了,艾米爾,該是宰掉你那頭豬的時候了!
艾米爾手里的小刀一下子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著爸爸:“宰掉小豬克龍?那可不行!”他說,“這是我的豬!我的戒酒豬,你忘了嗎?”
艾米爾爸爸自然沒有忘。但是他說,整個斯毛蘭誰也沒聽說養(yǎng)豬做伴的。當(dāng)豬長大了,就該殺掉,正是為了這個才養(yǎng)豬,作為一個莊稼漢總應(yīng)該知道這些常識。
“連這個你也不懂嗎?”艾米爾爸爸問道。艾米爾當(dāng)然懂得這事,所以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好了。但是緊接著他想出一個好主意,“作為一個莊稼漢,我早就知道有些公豬可以活下去當(dāng)種豬,我想小豬克龍也可以這樣!
艾米爾知道不少你可能沒聽說的事情。種豬可以成為許多小豬的爸爸,這個差使可以救小豬克龍的命,艾米爾想,他可不傻。他可以給小豬克龍找一頭從來沒見過那么小的小母豬,接著小豬克龍可以和它生小豬。它們會醉心此事的!
“聽起來不錯。”艾米爾爸爸說,“不過今年的圣誕節(jié)就沒什么油水了。沒有火腿、香腸,也沒有帕爾特,什么也沒有!
“請給我一點面粉鹽巴,
我要做個香噴噴的帕爾特!”
小伊達(dá)繼續(xù)唱著。艾米爾對她吼道:
“閉嘴,你就知道帕爾特!”因為他知道要做帕爾特光面粉鹽巴還不行,還需要豬血。但可不能用小豬克龍的血,只要艾米爾還有口氣就不行,肯定不行!
廚房里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忽然阿爾佛萊德罵了起來。那把鋒利的刀子割破他的大拇指了,鮮血外涌。弄得到處都是。
“罵也沒有用!”艾米爾爸爸嚴(yán)厲地說,“在我家里我可不想聽到罵人的話。”
艾米爾媽媽急忙找出一塊干凈的紗布,包扎在阿爾佛萊德的大拇指上。他又削起耙齒來。這是—個很好的冬活,他要把所有的犁耙都檢查一遍,該換的耙齒都換掉,使春天到來時它們隨時都能使用。
“象說過的那樣……今年卡特侯爾特得過一個沒油水的圣誕節(jié)!卑谞柊职盅劬Φ芍鴼夂吆叩卣f。
那天夜里,艾米爾好長時間沒有睡著。第二天早上,他砸破他的存錢豬罐。從里面拿出三十五克朗,接著套上盧卡斯,駕著一輛舊雪車朝巴斯泰法爾莊園駛?cè),那里有許多豬。他帶回一頭大肥豬,把它趕進(jìn)小豬克龍的豬圈里,然后去見他爸爸。
“現(xiàn)在豬圈里有兩頭豬!彼f,“去宰一頭好了,可別搞錯了,我得先告訴你!”
艾米爾心中怒火燃燒。有時候,火氣一來他也顧不上是和誰在說話了。為了讓小豬克龍活著,就得讓另一頭可憐的豬去死,想起來真叫人難過,但是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他知道否則他爸爸就不能安靜下來,他爸爸可不懂得豬也可以和人交朋友。
艾米爾兩天沒有去豬圈,他讓李娜去喂那兩頭豬。第三天早上他醒來時,外面還是漆黑一團(tuán)。他聽到一頭豬在拚命地叫,聲音又尖又嚇人,但是一下子就沉默了。
艾米爾對著掛滿冰霜的玻璃窗連著哈了幾口熱氣,玻璃上的冰花立刻化開個小洞。他從洞中向外望去,看到了豬圈那邊馬燈在閃亮,幾個人影在晃動。他知道那頭豬死了。李娜在接豬血,還不停地在血盆中攪動。待會兒他爸爸和阿爾佛萊德就會燙豬刮毛,并把它大卸八塊,卡羅薩·瑪婭和李娜將到釀造房里洗豬腸子,艾米爾買來的豬就這樣完了。
“只要我扎它這么一下,它就哇哇叫呀!”艾米爾嘟嚷了這么一句,就趴在床上痛哭起來,他哭了好久。
不過人就是這樣,時間一長就會忘記。艾米爾也是如此。下午他到豬圈里坐了一會兒,一面給小豬克龍搔癢,一面感慨地說,“你還活著,小豬克龍,世界上就是這么不一樣,你,你還活著!”
后來他決定忘掉巴斯泰法爾家的那頭豬。第二天卡羅薩· 瑪婭和李娜在廚房里忙著切豬肉,忙得不可開交。艾米爾媽媽在攪拌香腸填料,煮帕爾特,收拾火腿,并把它們放到鹽柜里去腌。李娜唱著“從湖里吹進(jìn)陣陣?yán)滹L(fēng),”卡羅薩又講起了牧師家的頂棚上那個沒頭鬼的故事,艾米爾聽得津津有味,再也不去想那頭巴斯泰法爾豬了,只是想快到圣誕節(jié)了,天又開始下雪,下大雪,有多好玩兒等等。
“雪下得都要沒脖子了。”小伊達(dá)說。以前下大雪時斯毛蘭人常這么說。
雪在不停地下。一天過去了,它反而越下越大。凜洌的北風(fēng)在呼嘯,鵝毛大的雪花在飄舞。從窗戶望出去。連牛棚都看不清了。
“哎呀,這老天爺可真要命!笨_薩驚叫起來!拔铱稍趺椿丶已剑
“今晚上你別走了!卑谞枊寢屨f,“你可以和李娜一塊在沙發(fā)床上睡!
“可以,不過你得象一頭死豬似的一動不動才行,你知道我特怕癢!”李娜接著說。
吃晚飯時,阿爾佛萊德抱怨說他的大拇指疼。艾米爾媽媽解開紗布想看看傷勢怎么樣了,為什么還沒長好。
她看到的可不是什么漂亮的景象。真嚇人!傷口又紅又腫,還化了膿。一條條紅線從拇指延伸出去,都快爬過手腕了。
卡羅薩·瑪婭的眼睛閃出亮光,“血中毒!”她叫道,“這病可危驗了!”
艾米爾媽媽忙去取來紅汞藥水,抹好藥水后又用繃帶把阿爾佛萊德的拳頭和胳膊包扎好。
“明天再不見好轉(zhuǎn),最好還是到馬里安奈龍德鎮(zhèn)找醫(yī)生去。” 她說。
這天夜里大雪繼續(xù)下個不停,暴風(fēng)雪席卷了整個斯毛蘭,聲勢之大超過了人們記憶中的所有記錄。第二天早上卡特侯爾恃人醒來時,整個莊園被一大張厚厚的、柔軟的白色雪毯覆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天氣不見任何好轉(zhuǎn),寒風(fēng)伴奏,大雪在舞,弄得誰也不敢出門。風(fēng)從煙筒里嗚嗚地刮進(jìn)來,啊呀,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壞天氣。
“這下子阿爾佛萊德可有活干了!崩钅日f,“不過這雪鏟不鏟都一樣,反正沒有用!”
這天阿爾佛萊德并沒去鏟雪,吃早飯時他的座位空空的,誰也沒有聽到有關(guān)他的什么音訊。艾米爾擔(dān)心起來。他戴上帽子,穿上大棉襖走了出去。他抓起廚房門邊的雪鏟,朝著長工房方向鏟開一條雪路。那房子和木工房僅一墻之隔。
李娜透過廚房窗戶看到這些,她滿意地點點頭:“艾米爾真夠聰明的。鏟條雪路,這樣一下子就可以跑到木工房。對了,誰知道什么時候他需要到那里去呢!”
李娜也真傻,她竟不知道艾米爾是去看阿爾佛萊德。
艾米爾一走進(jìn)長工房,立刻感到一陣?yán)錃鈸鋪。阿爾佛萊德沒有生火。他躺在那張沙發(fā)床上不想起來,也不想吃飯。他說,他不餓,這更使艾米爾擔(dān)心了。要是阿爾佛萊德連飯也不想吃,那一定是病得厲害。
艾米爾把木柴放進(jìn)爐子,并點著了火,接著就跑去找媽媽。她來了,別的人也都來了。艾米爾爸爸、李娜,卡羅薩·瑪婭和小伊達(dá),因為現(xiàn)在大家都在為阿爾佛萊德?lián)鷳n。
可憐的阿爾佛萊德躺在那里,緊閉著雙眼。盡管他身上燙得象塊火炭,他還是凍得發(fā)抖,那些紅線已經(jīng)快爬到胳膊肘了,看起來真叫人害怕。
卡羅薩·瑪婭點點頭說:“當(dāng)紅線走到心臟時,就完了,他就死了!
“你別瞎說!卑谞枊寢屨f。但是要使卡羅薩住嘴也不那么容易,她知道勒奈貝爾亞全鄉(xiāng)有半打人死于血中毒,她一個個地念叨著他們的名字,并說,“不過現(xiàn)在我們也不能放開阿爾佛萊德不管!
她還說,要是把阿爾佛萊德的一撮頭發(fā)和他襯衣上的一塊布在半夜時分埋到房子后面正北的地里,然后再念句咒語,大概還來得及。她會這么一個咒語:“推呀推,從魔鬼那里來。再回魔鬼那里去,萬物本來就是這樣的,推呀推。”
但是艾米爾爸爸說,阿爾佛萊德割著手時咒罵的那些話已經(jīng)足夠了,這種天氣半夜到房子北面地里去埋東西,除非卡羅薩·瑪婭自己去干。
卡羅薩陰沉著臉搖了下頭:“好好,那只有聽天由命了,咳咳……!”
艾米爾卻勃然大怒:“少婆婆媽媽的,阿爾佛萊德會好的,你知道嗎!”
卡羅薩·瑪婭開始讓步了:“當(dāng)然,小艾米爾,他會好的,當(dāng)然他會好的。”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拍拍阿爾佛萊德的被子,大聲嚷嚷說,“當(dāng)然你會好的,阿爾佛萊德,這個我懂!”
但是緊接著她卻轉(zhuǎn)過身來望著長工房門,嘟囔著說:“不過,我不知道你們怎么能把棺材從這個小窄門里抬進(jìn)來!
艾米爾聽她這么說,開始哭起來。他急忙一把抓住爸爸的外套說:“我們必須象媽媽說的那樣,把阿爾佛萊德送到馬里安奈龍德去找醫(yī)生!”
這時,艾米爾爸爸卻和艾米爾媽媽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今天無論如何也沒法兒去馬里安奈龍德,他們都知道。這是沒法子的事。但是艾米爾站在那里這么難過,也不好直接告訴他。艾米爾爸爸和媽媽也都想救阿爾佛萊德,但是他們真不知道怎么辦,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艾米爾。艾米爾爸爸什么話也沒說,就無精打采地離開了長工房。艾米爾還是不死心,不管爸爸走到哪里,他都緊跟著爸爸,在后面哭泣、哀求、叫喊,有時甚至威脅。他確實有點急瘋了!他爸爸也不生氣,只是冷冷地對他說:“不行,艾米爾,你也知道這辦不到!”
李娜坐在廚房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正哭得熱鬧,“我還想著我們春天結(jié)婚……現(xiàn)在完了,阿爾佛萊德完了,就剩下我一個人,還有四個床單和一打手帕,唉,這些漂亮的手帕呀!”
最后艾米爾終于明白了,沒有人會幫忙。于是他回到長工房里,整天守著阿爾佛萊德。這真是艾米爾一生中最長最難熬的一天。阿爾佛萊德躺在那里閉著雙眼。有時睜開眼睛看看,每次他都說句:“是你在這里,艾米爾!”
艾米爾看見窗外雪花在飄落,他真恨透了這雪。他仇恨的怒火是這樣熾烈。真能使整個斯毛蘭省,整個勒奈貝爾亞的全部積雪都融化。但是外面的大雪還是不停地下!翱磥磉@大雪一定要把整個世界都活埋掉了。”艾米爾想。
冬天的天很短,雖然象艾米爾這樣坐在那里熬時間的人們會覺得特長。很快天睛了下來,不多會兒就黑了。
“是你在這里,艾米爾!卑柗鹑R德又說。不過現(xiàn)在他說話費(fèi)勁多了。
米爾媽媽端來了肉湯,讓艾米爾喝了些。她想讓阿爾佛萊德也喝點,但是他不喝。艾米爾媽媽嘆了口氣走了。夜深了,李娜走來告訴艾米爾上床睡覺的時間到了。他們也真想得出來,上床睡覺!
“我要睡在阿爾佛萊德旁邊的地板上!卑谞栒f。結(jié)果真是這樣,他翻出一床舊墊子和一床蓋馬用的破毯子,他睡覺也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了。他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著,瞪著兩只眼晴看著爐子里的火光慢慢地暗淡下來,聽著阿爾佛萊德的鬧鐘“嘀嗒嘀嗒”的響聲,阿爾佛萊德急促的喘息聲,以及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聲。艾米爾好幾次迷糊過去。但是每次他剛睡著就立刻被深切的痛苦驚醒。悲痛在他胸中翻滾,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他越來越感到這一切是多么荒謬,而要糾正它卻越來趣困難,很快就永遠(yuǎn)沒法挽回了。
當(dāng)鬧鐘走到早上四點鐘時,艾米爾下了決心。他要把阿爾佛萊德送到馬里安奈龍德去找醫(yī)生。即使他和阿爾佛萊德都死在這次行動中也在所不惜!澳悴荒芴稍谶@里等死,阿爾佛萊德,不,決不能這樣做!”
他沒大聲說出來,只是默默地在想。但是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他立刻行動起來,他要搶在別人醒來阻止他的行動前動身。離李娜起床擠奶還有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里得把所有的事都做好。
沒有人知道艾米爾在這一個小時里是怎么忙活的。雪橇得從馬車庫里拉出來。盧卡斯要從馬房里牽出來套上,阿爾佛萊德得從床上起來并坐上雪橇。最后這件事最難辦了。可憐的阿爾佛萊德站不住,他沉重地靠在艾米爾的身上,拖著兩條腿終于走到雪橇旁邊,接著一頭栽倒在雪橇上鋪著的羊毛毯子上,躺在那里就象已經(jīng)死了似的。
艾米爾把他安頓好,蓋好,只把他的鼻子露在外面一點兒。隨后他坐在車夾座上,把韁繩一抖,示意盧卡斯該出發(fā)了!但是盧卡斯卻回過頭來,用迷惑不解的眼光看著艾米爾,在這樣的大風(fēng)雪里出車真是前所未有的瘋狂行動,難道艾米爾不知道嗎?
“現(xiàn)在是我說了算!卑谞栒f,“不過后面就要看你的了,盧卡斯!”
這時廚房里亮起了燈光,李娜已經(jīng)醒了。就在這最后的一分鐘,艾米爾駕著馬拉雪橇穿過了卡特侯爾特莊園的柵門,冒著大風(fēng)雪走上了大路。
兇惡的大風(fēng)雪立刻把他吞沒了,雪花在他耳旁亂飛,并封住了他的兩眼,使他什么也看不見。他想起碼得看清路,就用皮手套擦了下眼,雖然雪橇上掛著兩盞馬燈,他還是連路影也看不見,因為根本就沒有路,除了雪還是雪。好在盧卡斯已經(jīng)去過馬里安奈龍德多次,在它的腦子深處可能還記得道路的大概走向。
盧卡斯吃苦耐勞,又頑強(qiáng)有勁,大雪天里出車還真得有這么一匹馬!現(xiàn)在它使出渾身力氣,拉著雪橇越過一個個雪堆,慢慢地向前走。每次雪橇被陷住都得拚命拉一陣子,但是每次都能向前移動一段。艾米爾不時地用雪鏟子幫忙,他象小牛犢一樣有勁兒。這天夜里,他拚命鏟雪的情景,在他的一生中都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人被逼得沒辦法時,要多少勁兒有多少勁兒!彼虮R卡斯解釋說。
艾米爾真結(jié)實,開始十里路走得還不慢。后來就困難了。對艾米爾來說這簡直是一場災(zāi)難。他累了,雪鏟在手中變得那么沉重。再也沒力氣連著鏟幾下了。他冷得厲害,靴子里灌進(jìn)了雪,腳趾甲也被凍得裂了縫。盡管為了不凍掉耳朵,他在帽子上已經(jīng)圍了個毛圍巾,耳朵和手指還是凍得發(fā)疼。真是糟透了,勇氣也從他的身上一點點地消失,他又想起爸爸的話:“不行,艾米爾,你也知道這辦不到!”他說得并不錯。
盧卡斯也精疲力盡了。每次雪橇陷住都越來越難拉動。最后艾米爾一直擔(dān)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雪橇突然一下沉了下去,艾米爾知道他們陷在溝里了。
雪橇陷進(jìn)溝里,怎么也拉不出來,不管盧卡斯怎么拚命拉,也不管艾米爾怎么用勁推。他累得鼻血都流出來了,雪橇卻還是一動不動地陷在那里。
這回艾米爾可氣瘋了,他是這么痛恨這場大風(fēng)雪,這個雪橇和這條溝。這一連串的事情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狂叫一聲,那聲音真象野獸一樣。盧卡斯被嚇得一顫?赡馨柗鹑R德也嚇壞了,不過從外表上看不出他是否還活著。艾米爾突然自己也害怕了。所以猛地停住叫喊,“你還活著嗎!阿爾佛菜德!”他焦躁不安地問。
“不,我可能已經(jīng)死了。”阿爾佛萊德用一種嘶啞、古怪又特可怕的聲音說。這時怒火從艾米爾的心中頓時消失了,只剩下了難過。他感到他是這么孤獨。盡管阿爾佛萊德就躺在他的身邊,他還是覺得孤苦伶仃的,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幫他,F(xiàn)在他真不知道怎么辦好,真想往雪地上一躺,睡過去了事。
好在前邊不遠(yuǎn)的路邊上有一個莊園,就是艾米爾把它叫做“大餅地”的那個農(nóng)莊。突然他看到那邊牛棚里亮起了燈光,他心里立刻燃起了一線希望。
“我去找個人幫忙。阿爾佛萊德!彼f。但阿爾佛萊德沒有回答。艾米爾走了,他趟開厚厚的雪層走去。當(dāng)他走到牛棚門前時,他活象一個雪人。
“大餅地”的農(nóng)民正在牛棚里,當(dāng)?shù)乜吹娇ㄌ睾顮柼丶业暮⒆訙喩硎茄,滿臉鼻血,眼淚漣漣地站在門口時,大吃一驚。艾米爾真的哭了,他現(xiàn)在真是山窮水盡了,他知道要讓這個“大餅地”的主人跟他到外面雪地走一趟并非易事。這個人特不好說話,這個“大餅地”的莊稼漢。好在那個人也知道他不幫忙不行。所以還是牽著馬,拿著繩子等工具走了出來。他—邊干活一邊生氣地嘟囔著,最后終于幫著艾米爾把雪橇從溝里拖了出來。
要是“大餅地”的這位農(nóng)民的心再好一點,他就該幫著把艾米爾他們送到馬里安奈龍德,但是他沒去。艾米爾和盧卡斯只好繼續(xù)在雪地上費(fèi)力地搏斗。他和它都豁上命了,但是還是走得慢得可憐。他們都竭盡全力,實在一步也走不動了。最后的一刻終于來到了,艾米爾再也堅持不住了,連雪鏟也拿不動了,只有放棄了。
“我干不動了,阿爾佛萊德!”說著他哭了起來。離馬里安奈龍德只剩下幾公里,已經(jīng)這么近了,卻要前功盡棄,真叫人受不了!
阿爾佛萊德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可能已經(jīng)死了,艾米爾想。盧卡斯站在那里低垂著頭。看來它也很難過,它也拉不動了。
艾米爾坐在車夫座上。悄聲哭泣。大雪落在他身上。他一動也不動,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讓雪就這幺下下去好了,他再也無心去理睬這些。
他閉著雙艱,昏昏欲睡。他可以就這么坐著,坐在車夫座上一覺睡過去,這也不錯,他覺得。
好象不是下雪,也不是冬天,總而言之他覺得好象是夏天。他和阿爾佛萊德坐在卡特侯爾特湖旁,后來又洗操,而阿爾佛萊德要教艾米爾游泳。阿爾佛萊德真怪,他竟忘了艾米爾早就會游泳,還是阿爾佛萊德幾年前教會艾米爾的。艾米爾得讓他看看自己游得有多好!后來他們一起游呀游,游了好遠(yuǎn)。在水中玩得真愜意!艾米爾說:“就你和我,阿爾佛萊德!”他等著阿爾佛萊德象往常一樣回答,“我相信,就你和我,艾米爾!钡菂s聽到 “咣當(dāng)”一聲響,不對!在水里游泳怎么會咣當(dāng)響呢?
艾米爾從夢中驚醒,用力睜開眼睛一看。他看到一個犁雪機(jī)。在大雪中發(fā)現(xiàn)一架犁雪機(jī),可能還是從馬里安奈龍德來的。開犁雪機(jī)的司機(jī)瞪大眼睛看著艾米爾,好象他看到的不是勒奈員爾亞村卡特侯爾特家的那個孩子。那個身上堆滿雪的孩子,而是見到了一個小鬼。
“到馬里安奈龍德的雪都犁開了嗎?”艾米爾急切地問。
“嗯,”司機(jī)說:“不過你得快點,再過半小時就又走不過去了!钡前胄r對艾米爾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當(dāng)艾米爾沖進(jìn)來時,候診室里坐滿了人。醫(yī)生正從門診室里伸出頭來看看該誰看病了。這時艾米爾大喊一聲,把在座的人都嚇了一跳:“阿爾佛萊德在外面雪橇上,快要死了!”醫(yī)生當(dāng)然不是傻瓜,他立即從候診室里找了幾個有勁的漢子把阿爾佛萊德抬進(jìn)來。并把他放在手術(shù)臺上。醫(yī)生匆匆忙忙地檢查了下阿爾佛萊德,就向外邊喊道:“諸位快都回家吧!現(xiàn)在我有要緊事要做!”
艾米爾原以為阿爾佛萊德只要一見到醫(yī)生就會好起來?墒沁@時他看到醫(yī)生也象卡羅薩·瑪婭一樣直搖頭,不禁又害怕了。不管怎么說,要是來得太晚了,要是阿爾佛萊德沒法活了,那可怎么辦呀?想到這里他心里十分難受。他噪子里帶著哭聲向醫(yī)生展開了攻勢,“你要能救活他.你能得到我的馬……可以再加上我的豬。只要你能治好他。你說行嗎?”
醫(yī)生認(rèn)真地看了看艾米爾說:“我將盡力而為,但我不能許諾什么!
阿爾佛萊德躺在那里。一點活著的跡象也沒有。但是他突然睜開眼睛。迷惑不解地望望艾米爾,“是你在這里。艾米爾。”他說。
“是的,艾米爾是在這兒!贬t(yī)生說,“不過,最好他出去一會兒,因為現(xiàn)在我要給你開刀!
阿爾佛萊德的眼睛里立刻閃現(xiàn)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他可不習(xí)慣上醫(yī)院、開刀一類的事情。
“我猜他有點怕!卑谞栒f,“可能最好我還是和他在一起!
醫(yī)生點點頭:“好,既然你能把他送到這里,你也能看下去!
艾米爾用力抓住阿爾佛萊德那只健康的手一直緊握著它。醫(yī)生就在另一只手上動手術(shù)。阿爾佛萊德一句話也沒說,既沒有叫喊,也沒有哭泣。只有艾米爾在哭,在悄悄地,無聲她哭,所以沒人注意到。
直到圣誕節(jié)除夕的前一天,阿爾佛萊德和艾米爾才回到家,但是艾米爾的英雄事跡早已傳遍了勒奈貝爾亞。大伙兒都在歡笑!翱ㄌ睾顮柼丶业哪呛⒆,我從來就很喜歡。”人人都這么說:“我真不明白,為什么有些人老盯著他,揪他的毛病。調(diào)皮點兒,哪個男孩子不一樣!”
艾米爾從醫(yī)生那里還帶回來一封寫給他爸爸和媽媽的信。信上寫著,“你們有這樣一個孩子,是你們的驕傲!
艾米爾媽媽在她的藍(lán)本子上寫道:“上帝終于使我這顆母親的心得到了安慰,過去它曾經(jīng)為艾米爾飽嘗痛苦。我要讓全村人都知道這件事。”
那天早上,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艾米爾和阿爾佛萊德都失蹤了時,整個卡特侯爾特別提有多擔(dān)驚受怕了。艾米爾爸爸急得肚子疼。病倒在床。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艾米爾了。后來從馬里安奈龍德傳來的消息使他稍微放心了些。當(dāng)艾米爾回到家并跑進(jìn)臥室里來看他時,他的肚子還沒好利索。艾米爾爸爸看著艾米爾,眼睛里閃動著淚花。
“你是個好孩子,艾米爾!彼f。艾米爾一聽,高興得心里“怦怦”地跳。這當(dāng)然是他喜歡他爸爸的那些日子中的一天。
艾米爾媽媽站在那里,心里充滿著自豪。
“對,他真能干,我們的艾米爾!”說著她摸摸艾米爾的卷發(fā)。艾米爾爸爸躺在那里,肚子上放著個熱鍋蓋,在用它暖肚子。這時候那鍋蓋已經(jīng)涼了,需要再加加熱。
“我會干。”艾米爾熱切地喊,“我都習(xí)慣侍候病人了。”
艾米爾爸爸贊許地點點頭。“你去給我倒杯果汁。”他對艾米爾媽媽說,F(xiàn)在他的日子過得真愜意,只要躺在床上,就會有人照顧。艾米爾媽媽還有點別的事要干,所以耽誤了一會兒才去倒果汁。當(dāng)她正在弄果汁時,從臥室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是艾米爾爸爸的聲音。艾米爾媽媽—秒鐘也沒停留、立刻沖了進(jìn)去,恰在這時那個大鍋蓋朝著她急速飛來。她急忙往旁邊一跳,總算躲開了。但是在慌托之中卻把果汁杯扔了出去,果汁灑落在那鍋蓋子上,“滋滋”冒起一股白煙。
“該倒霉的孩子,你把鍋蓋燒得多熱!”她向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艾米爾問道。
“我以為得象烙鐵那么熱呢?”艾米爾說。
后來才弄清楚,艾米爾到廚房去烤鍋蓋時.他爸爸睡著了。艾米爾走回來,看到爸爸睡得那么香甜,自然不想打攪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揪開被子,悄悄地把鍋盞放在他的肚子上,不幸的是鍋蓋烤得太熱了。
艾米爾媽媽盡力安慰她的丈夫,“好好,我給你拿石膏抹劑來了!
但是艾米爾爸爸起床了。他說,艾米爾回來了,他也不敢再躺在床上養(yǎng)病了,另外他還要去看看阿爾佛萊德。
阿爾佛萊德坐在廚房里,臉色還有些蒼白,胳膊上還纏著繃帶,卻又高興又滿意。李娜圍著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真象著了迷。她和卡羅薩·瑪婭在圣誕節(jié)前要把所有的銅鍋、銅盤、還有煎鍋之類的銅器都擦拭一新。但是李娜怎么也踏實不下來。她一手拿著抹布,一手拿著奶酪蛋糕盤子圍著阿爾佛萊德走來走去,就象是在廚房里出乎意料地?fù)炝藟K金子似的。小伊達(dá)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阿爾佛萊德,她那么嚴(yán)肅地看著他,好象是對回到家來的是否真是那個老阿爾佛萊德沒把握似的。
卡羅薩·瑪婭這回又得到了一個神吹的好機(jī)會。她又大講起血中毒來,直講得嘴角上起白沫。阿爾佛萊德能有這么個結(jié)果就該滿意了。她說:“不過你也別太大意了。因為你知道,血中毒可不好治愈,它還會復(fù)發(fā),有人病好后過了好長時間又犯了,就是這樣!
這天晚上卡特侯爾特全家都喜氣洋洋。艾米爾媽媽拿出新做的面腸,他們圍坐在充滿著圣誕節(jié)氣氛的廚房里,歡歡樂樂的,真象開了個面腸宴會。艾米爾、他媽媽、爸爸和小伊達(dá)、李娜還有卡羅薩·瑪婭都興高采烈地坐在那里,歡聚一堂。就象圣誕節(jié)除夕夜一樣,還點起了蠟燭,桌上還擺滿了別的東西。那香腸,可真好吃,用油煎得黃黃的,再加上越桔醬,吃起來真帶勁,特別是阿爾佛萊德,別看他一只手不那么方便,可吃得特多。
李娜含情脈脈地看著阿爾佛萊德,趁著他坐在那里心情愉快的時候,她提出了那件好事。
“哎,阿爾佛萊德,現(xiàn)在你的血中毒也好了,我們春天可以結(jié)婚了吧!。俊
阿爾佛萊德嚇了一跳,越桔醬也一下子灑到褲子上不少。“我可不敢答應(yīng)。”他說,“我還有一個大拇指,誰知道它會不會也來個血中毒?”
“不過,”艾米爾說,“都時候,我只有把你埋到房子北面了,肯定的,再去趟馬里安奈龍德我可受不了!”
卡羅薩·瑪婭瞪了艾米爾一眼,“哼,什么事你都能亂開玩笑!我都聽夠了!彼鷼獾卣f。
他們坐在圣誕節(jié)燈燭光下,是這么愉快,氣氛好象還有點隆重。艾米爾媽媽趁機(jī)從圍裙口袋里拿出了那封醫(yī)生寫來的關(guān)于艾米爾的信,并念給大家聽。讓大家都聽聽也沒壞處,她想。
念完后大家都沉默了,是那么安靜,因為那信中通篇都是些美好而莊重的語言。最后小伊達(dá)說:“都是寫的你,艾米爾。”
艾米爾坐在那里臊得滿臉通紅,不知朝哪里看好。大家都盯著他看,可真叫人難受。他使勁朝窗子外面望,但是那外面也沒有什么吸引人的。他看到天又開始下雪了,想到明天又該有人起來鏟雪了。
他又開始撥弄起面腸,并低垂著眼皮吃起來。只是偶爾抬起眼皮急匆匆看看他們是否還在看他。
別人暫且不管,他媽媽肯定還在那里盯著他,她的目光被她心愛的孩子吸住了,再也離不開了。他坐在那里,紅紅的雙腮,卷卷的頭發(fā),還有那雙圓圓的眼睛,真可愛!他媽媽覺得他真象個圣誕節(jié)小天使,F(xiàn)在醫(yī)生的話也證明她是對的,應(yīng)該為他而自豪。
“真奇怪,”艾米爾媽媽說,“有時候我看到艾米爾,總覺得有一天他會變成個大人物!
艾米爾爸爸對此不大相信,“什么大人物?”他問。
“嗨,我怎么知道?大概……市政委員會主席或者別的什么人物!
從李娜那邊立刻傳來一陣譏笑,“讓一個調(diào)皮鬼去當(dāng)市政委員會主席,那怎么可能?”
艾米爾媽媽嚴(yán)厲地看了一下李娜。但是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氣乎乎地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再加點面腸。
艾米爾夾了幾塊放到自己盤子里,接著慢慢地澆了些越桔醬在面腸上,同時思考著他媽媽剛才說的話。要是長大后能當(dāng)上市政委員會主席也不壞,反正總得有人要當(dāng)!接著他又想起李娜的話,要是當(dāng)個調(diào)皮的市政委員會主席,那可以做些什么樣的惡作劇昵?
他在自已的杯子里倒些牛奶,又繼續(xù)思考,市政委員會主席的惡作劇可不同于一般的調(diào)皮搗蛋。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正在這時,他想出了一個特別好笑的惡作劇,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把嘴里的牛奶一下噴過桌子。象往常一樣又落在他爸爸身上。艾米爾爸爸這回沒有特別發(fā)火,總不能責(zé)罵一個剛做過這么一件大好事,得到醫(yī)生這么表揚(yáng)的孩子。艾米爾爸爸只是擦了下身上的牛奶,憂郁地說:“一看就知道是誰回來了!”
“你可別這么說。”艾米爾媽媽生氣地說。艾米爾爸爸沉默了,也開始考慮他的兒子和他的前途來了。
“艾米爾能當(dāng)上市政委員會主席,這我懷疑!弊詈笏终f,“但是他大概能變成一個好樣的男子漢。只要他能長大壯實,只要上帝賜福于他的話。”
艾米爾媽媽點點頭并附合著說:“對,對,要是上帝保佑他的話!
“還得艾米爾自己也樂意的話。”小伊達(dá)接著說。
艾米爾微笑了,笑得那么甜!斑@得等著瞧!”他說,“你們等著瞧吧!”
這天晚上就這樣過去了,夜里大家都睡得又香又甜。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滿了整個卡特侯爾特,整個勒奈貝爾亞和整個斯毛蘭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