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要開掘山道把藝術(shù)帶到此地的時候,簡直在干和令死者復(fù)活同樣為難的工作。"一五一八年四月十八日書……幾個月之后:“山坡十分峭險,而工人們都是蠢極的;得忍耐著!應(yīng)得要克服高山,教育人民……”(一五一八年九月致斐里加耶書)
然而他掙扎著:
“我所應(yīng)允的,我將冒著一切患難而實踐;我將做一番全意大利從未做過的事業(yè),如果神助我!
多少的力,多少的熱情,多少的天才枉費了!一五一八年九月杪,他在塞拉韋扎地方,因為勞作過度,煩慮太甚而病了。他知道在這苦工生活中健康衰退了,夢想枯竭了。他日夜為了熱望終有一日可以開始工作而焦慮,又因為不能實現(xiàn)而悲痛。他受著他所不能令人滿意的工作壓榨。指《米涅瓦基督》與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
“我不耐煩得要死,因為我的惡運不能使我為所欲為……我痛苦得要死,我做了騙子般的勾當,雖然不是由于我自己的過失……"一五一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致阿真大主教書……四個僅僅動工的巨像,預(yù)備安放在尤利烏斯二世墓上的《奴隸》似乎是這一期的作品。
回到翡冷翠,在等待白石運到的時期中,他萬分自苦;但阿爾諾河干涸著,滿載石塊的船只不能進口。
終于石塊來了:這一次,他開始了么?……不,他回到石廠去。他固執(zhí)著在沒有把所有的白石堆聚起來成一座山頭……如以前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那次一般……之前他不動工。他把開始的日期一直捱延著;也許他怕開始。他不是在應(yīng)允的時候太夸口了么?在這巨大的建筑工程中,他不太冒險么?這絕非他的內(nèi)行;他將到哪里去學(xué)呢?此刻,他是進既不能,退亦不可了。
費了那么多的心思,還不能保障運輸白石的安全。在運往翡冷翠的六支巨柱式的白石中,四支在路上裂斷了,一支即在翡冷翠當?shù)亍K芰怂墓と藗兊钠垓_。
末了,教皇與梅迪契大主教眼見多少寶貴的光陰白白費掉在石廠與泥濘的路上,感著不耐煩起來、一五二○年三月十日,教皇一道敕諭把一五一八年命米開朗琪羅建造圣洛倫佐教堂的契約取消了。米開朗琪羅只在派來代替他的許多工人到達皮耶特拉桑塔地方的時候才知道消息。他深深地受了一個殘酷的打擊。
“我不和大主教計算我在此費掉的三年光陰,"他說,"我不和他計算我為了這圣洛倫佐作品而破產(chǎn)。我不和他計算人家對我的侮辱:一下子委任我做,一下子又不要我做這件工作,我不懂為什么緣故!我不和他計算我所損失的開支的一切……而現(xiàn)在,這件事情可以結(jié)束如下:教皇利奧把已經(jīng)斫好石塊的山頭收回去,我手中是他給我的五百金幣,還有是人家還我的自由!"一五二○年書信。
但米開朗琪羅所應(yīng)指摘的不是他的保護人們而是他自己,他很明白這個。最大的痛苦即是為此。他和自己爭斗。自一五一五至一五二○年中間,在他的力量的豐滿時期,洋溢著天才的頂點,他做了些什么?……黯然無色的《米涅瓦基督》,……一件沒有米開朗琪羅的成分的米開朗琪羅作品!……而且他還沒有把它完成。米開朗琪羅把完成這座基督像的工作交付給他蠢笨的學(xué)生烏爾巴諾,他把它弄壞了。(見一五二一年九月六日皮翁博致米開朗琪羅書)羅馬的雕塑家弗里齊胡亂把它修葺了。這一切憂患并沒阻止米開朗琪羅在已往把他磨折不堪的工作上更加上新的工作、一五一九年十月二十日,他為翡冷翠學(xué)院簽具公函致利奧十世,要求把留在拉文納的但丁遺物運回翡冷翠,他自己提議"為神圣的詩人建造一個紀念像”。
自一五一五至一五二○年中間,在這偉大的文藝復(fù)興的最后幾年中,在一切災(zāi)禍尚未摧毀意大利的美麗的青春之時,拉斐爾畫了Loges室;鹗乙约案魇礁鞣N的杰作,建造Madame別墅,主持圣彼得寺的建筑事宜,領(lǐng)導(dǎo)著古物發(fā)掘的工作,籌備慶祝節(jié)會,建立紀念物,統(tǒng)治藝術(shù)界,創(chuàng)辦了一所極發(fā)達的學(xué)校;而后他在勝利的勛功偉業(yè)中逝世了、一五二○年四月六日。
他的幻滅的悲苦,枉費時日的絕望,意志的破裂,在他后來的作品中完全反映著:如梅迪契的墳?zāi),與尤利烏斯二世紀念碑上的新雕像。指《勝利》。
自由的米開朗琪羅,終身只在從一個羈絆轉(zhuǎn)換到另一個羈絆,從一個主人換到另一個主人中消磨過去。大主教尤利烏斯·特·梅迪契,不久成為教皇克雷芒七世,自一五二○至一五三四年間主宰著他。
人們對于克雷芒七世曾表示嚴厲的態(tài)度。當然,和所有的教皇一樣,他要把藝術(shù)和藝術(shù)家作為夸揚他的宗族的工具。但米開朗琪羅不應(yīng)該對他如何怨望。沒有一個教皇曾這樣愛他。沒有一個教皇曾對他的工作保有這么持久的熱情、一五二六年,米開朗琪羅必得每星期寫信給他。沒有一個教皇曾比他更了解他的意志的薄弱,和他那樣時時鼓勵他振作,阻止他枉費精力。即在翡冷翠革命與米開朗琪羅反叛之后,克雷芒對他的態(tài)度也并沒改變。皮翁博在致米開朗琪羅的信中寫道:“他崇拜你所做的一切;他把他所有的愛來愛你的作品。他講起你時那么慈祥愷惻,一個父親也不會對他的兒子有如此的好感。”(一五三一年四月二十九日)"如果你愿到羅馬來,你要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大公或王……你在這教皇治下有你的名分,你可以作主人,你可以隨心所欲。”(一五三一年十二月五日)但要醫(yī)治侵蝕這顆偉大的心的煩躁。狂亂。悲觀,與致命般的哀愁,卻并非是他權(quán)力范圍以內(nèi)的事。一個主人慈祥有何用處?他畢竟是主人!……
“我服侍教皇,"米開朗琪羅說,"但這是不得已的。"見米開朗琪羅致侄兒利奧那多書。(一五四八年)
少許的榮名和一二件美麗的作品又算得什么?這和他所夢想的境界距離得那么遠!……而衰老來了。在他周圍,一切陰沉下來。文藝復(fù)興快要死滅了。羅馬將被野蠻民族來侵略蹂躪。一個悲哀的神的陰影慢慢地壓住了意大利的思想。米開朗琪羅感到悲劇的時間的將臨;他被悲愴的苦痛悶塞著。
把米開朗琪羅從他焦頭爛額的艱難中拯拔出來之后,克雷芒七世決意把他的天才導(dǎo)入另一條路上去,為他自己所可以就近監(jiān)督的。他委托他主持梅迪契家廟與墳?zāi)沟慕ㄖ。工程在一五二一年三月便開始了,但到尤利烏斯·特·梅迪契大主教登極為教皇時起才積極進行。這是一五二三年十一月十九日的事,從此是教皇克雷芒七世了。最初的計劃包含四座墳?zāi)梗骸案哔F"的洛倫佐的,他的兄弟朱利阿諾的,他的兒子的和他的孫子的、一五二四年,克雷芒七世又決定加入利奧十世的棺槨和他自己的。同時,米氏被任主持圣洛倫佐圖書館的建筑事宜。他要他專心服務(wù)。他甚至勸他加入教派,這里是指方濟各教派。(見一五二四年正月二日法圖奇以教皇名義給米開朗琪羅書)致送他一筆教會俸金。米開朗琪羅拒絕了;但克雷芒七世仍是按月致送他薪給,比他所要求的多出三倍,又贈與他一所鄰近圣洛倫佐的屋子。
一切似乎很順利,教堂的工程也積極進行,忽然米開朗琪羅放棄了他的住所,拒絕克雷芒致送他的月俸、一五二四年三月。他又灰心了。尤利烏斯二世的承繼人對他放棄已經(jīng)承應(yīng)的作品這件事不肯原諒;他們恐嚇他要控告他,他們提出他的人格問題。訴訟的念頭把米開朗琪羅嚇倒了;他的良心承認他的敵人們有理,責(zé)備他自己爽約:他覺得在尚未償還他所花去的尤利烏斯二世的錢之前,他決不能接受克雷芒七世的金錢。
“我不復(fù)工作了,我不再生活了。"他寫著、一五二五年四月十九日米開朗琪羅致教皇管事喬凡尼。斯皮納書。他懇求教皇替他向尤利烏斯二世的承繼人們疏通,幫助他償還他們的錢:
“我將賣掉一切,我將盡我一切的力量來償還他們!
或者,他求教皇允許他完全去干尤利烏斯二世的紀念建筑:
“我要解脫這義務(wù)的企望比之求生的企望更切!
一想起如果克雷芒七世崩逝,而他要被他的敵人控告時,他簡直如一個孩子一般,他絕望地哭了:
“如果教皇讓我處在這個地位,我將不復(fù)能生存在這世界上……我不知我寫些什么,我完全昏迷了……"一五二五年十月二十四日米氏致法圖奇書。
克雷芒七世并不把這位藝術(shù)家的絕望如何認真,他堅持著不準他中止梅迪契家廟的工作。他的朋友們一些也不懂他這種煩慮,勸他不要鬧笑話拒絕俸給。有的認為他是不假思索地胡鬧,大大地警告他,囑咐他將來不要再如此使性、一五二四年三月二十二日法圖奇致米氏書。有的寫信給他:
“人家告訴我,說你拒絕了你的俸給,放棄了你的住處,停止了工作;我覺得這純粹是瘋癲的行為。我的朋友,你不啻和你自己為敵……你不要去管尤利烏斯二世的陵墓,接受俸給吧;因為他們是以好心給你的。"一五二四年三月二十四日利奧那多。塞拉約致米氏書。
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