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八十七 姚獨(dú)孤顧韋段呂許薛李
姚南仲，華州下邽人。乾元初，擢制科，授太子校書。遷累右補(bǔ)闕。大歷十年，獨(dú)孤皇后崩，代宗悼痛，詔近城為陵，以朝夕臨望。南仲上疏曰：“臣聞人臣宅于家，帝王宅于國。長安乃祖宗所宅，其可興鑿建陵其側(cè)乎？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今西近宮闕，南迫大道。使近而可視，歿而復(fù)生，雖宮以待之可也。如令骨肉歸土，魂無不之，雖欲自近，了復(fù)何益？且王者必?fù)?jù)高明，燭幽隱，先皇所以因龍首而建望春也。今起陵目前，心一感傷，累日不能平。且匹夫向隅，滿堂不樂，況萬乘乎，天下謂何？陛下謚后以貞懿，而終以褻近，臣竊惑焉。今國人皆曰后陵在邇，陛下將日省而時望焉，斯有損圣德，無益先后，欲寵反辱，惟陛下孰計。”疏奏，帝嘉納，進(jìn)五品階以酬讜言。
坐善宰相常袞，出為海鹽令。浙西觀察使韓滉表為推官，擢殿中侍御史內(nèi)供奉。召還，四遷為御史中丞，改給事中、陜虢觀察使。拜義成節(jié)度使。監(jiān)軍薛盈珍恃權(quán)橈政，不能逞，因毀南仲于朝，德宗惑之。俄遣小使程務(wù)盈誣表以罪。會南仲裨將曹文洽入奏，知其語，則晨夜追至長樂驛，及之，與同舍，夜殺務(wù)盈，投其誣于廁。為二書，一抵南仲，一治南仲冤，且自言殺務(wù)盈狀，乃自殺。驛吏以聞，帝駭異。南仲不自安，固請入朝。帝勞曰：“盈珍橈卿政邪？”曰：“不橈臣政，臣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輩，所在有之，雖使羊、杜復(fù)生，撫百姓，御三軍，必不能成愷悌之化而正師律也�！钡勰�。乃授尚書右仆射。貞元十九年卒，年七十五，贈太子太保，謚曰貞。
初，崔位、馬少微者，俱在南仲幕府。盈珍之譖也，出位為遂州別駕。東川觀察使王叔邕希旨奏位，殺之。復(fù)出少微補(bǔ)外，使宦官護(hù)送，度江，投之水云。
獨(dú)孤及，字至之，河南洛陽人。為兒時，讀《孝經(jīng)》，父試之曰：“兒志何語？”對曰：“立身行道，揚(yáng)名于后世�！弊邳h奇之。天寶末，以道舉高第補(bǔ)華陰尉，辟江淮都統(tǒng)李峘府，掌書記。
代宗以左拾遺召，既至，上疏陳政曰：
陛下屢發(fā)德音，使左右侍臣得直言極諫。壬辰詔書，召裴冕等十有三人集賢殿待制，以備詢問。此五帝盛德也。然頃者陛下雖容其直，而不錄其言，所上封皆寢不報。有容下之名，無聽諫之實(shí)，遂使諫者稍稍自鉗口，飽食相招為祿仕，此忠鯁之人所以竊嘆，而臣亦恥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況朝廷之大，卿大夫之眾，陛下選授之精歟！假令不能如文王之多士，其中豈不有溫故知新，可懋陳政要而億則屢中者？陛下議政之際，曾不采其一說，堯之疇咨，禹之昌言，豈若是邪？昔堯設(shè)謗木于五達(dá)之衢，孔子曰：“以能問于不能，以多問于寡。”然則多聞闕疑，不恥下問，圣人之心也。愿陛下以堯、孔心為心，日降清問，其不可者罷之，可者議于朝，與執(zhí)事者共之。使知之必言，言之必行，行之必公，則君臣無私論，朝廷無私政，陛下以此辨可否于獻(xiàn)替，而建太平之階可也。
師興不息十年矣，人之生產(chǎn)，空于杼軸。擁兵者第館亙街陌，奴婢厭酒肉，而貧人羸餓就役，剝膚及髓。長安城中，白晝椎剽，吏不敢詰。官亂職廢，將墮卒暴，百揆隳剌，如沸粥紛麻。民不敢訴于有司，有司不敢聞陛下，茹毒飲痛，窮而無告。今其心颙颙，獨(dú)恃于麥，麥不登，則易子咬骨矣。陛下不以此時厲精更始，思所以救之之術(shù)，忍令宗廟有累卵之危，萬姓悼心失圖，臣實(shí)懼焉。去年十一月丁巳夜，星隕如雨，昨清明降霜，三月苦熱，錯繆顛倒，沴莫大焉。此下陵上替，怨讟之氣取之也。天意丁寧譴戒，以警陛下，宜反躬罪己，旁求賢良者而師友之，黜貪佞不肖者，下哀痛之詔，去天下疾苦，廢無用之官，罷不急之費(fèi)，禁止暴兵，節(jié)用愛人，兢兢乾乾，以徼福于上下，必能使天感神應(yīng)，反妖災(zāi)為和氣矣。
又言：
減江淮、山南諸道兵以贍國用，陛下初不以臣言為愚，然許即施行，及今未有沛然之詔，臣竊遲之。今天下唯朔方、隴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涇、鳳翔兵足以當(dāng)之矣。自此而往，東洎海，南至番禺，西盡巴蜀，無鼠竊之盜，而兵不為解。傾天下之貨，竭天下之谷，以給不用之軍，為無端之費(fèi)，臣不知其故。假令居安思危，以備不虞，自可厄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糧儲扉屨之資充疲人貢賦，歲可以減國租半。陛下豈遲疑于改作，逡巡于舊貫，使大議有所壅，而率土之患日甚一日？是益其弊而厚其疾也。夫療癰者，必決之使?jié)�。今兵之為患，猶癰也，不以漸戢之，其害滋大，大而圖之，必力倍而功寡，豈《易》“不俟終日”之義邪？
俄改太常博士�；蜓跃盎实鄄灰藶樘妫皳�(jù)禮條上。謚呂諲、盧弈、郭知運(yùn)等無浮美，無隱惡，得褒貶之正。遷禮部員外郎，歷濠、舒二州刺史。歲饑旱，鄰郡庸亡什四以上，舒人獨(dú)安。以治課加檢校司封郎中，賜金紫。徙常州，甘露降其廷。卒，年五十三，謚曰憲。
及喜鑒拔后進(jìn)，如梁肅、高參、崔元翰、陳京、唐次、齊抗皆師事之。性孝友。其為文彰明善惡，長于論議。晚嗜琴，有眼疾，不肯治，欲聽之專也。子朗、郁。
朗，字用晦，由處士辟署江西、宣歙、浙東三府。元和中，擢右拾遺。建言：“宜用觀察使領(lǐng)本道鹽鐵，罷場監(jiān)管榷吏，除百姓之患�！辈宦�。盜殺武元衡，朗請貶京兆尹，誅捕賊吏。因勸罷兵，忤憲宗意，貶興元戶曹參軍。久乃拜殿中侍御史，兼史館修撰。坐與李景儉飲，景儉使酒慢宰相，出為韶州刺史。召還，再遷諫議大夫。
敬宗初，宦官毆鄠令崔發(fā)雞干下，朗請誅首惡以正常法。王播賂權(quán)近，還判鹽鐵，朗連疏論執(zhí)。遷御史中丞。故事，選御史皆中丞自請。是時，崔晁、鄭居中繇宰相力得監(jiān)察御史，朗拒不納，晁、居中卒改他官。侍御史李道樞醉謁朗，朗劾不虔，下除司議郎。會殿中王源植貶官，朗直其枉，書五上不報，即自劾執(zhí)法不稱，愿罷去。帝遣中人尉諭不許。文宗初，遷工部侍郎，出為福建觀察使，創(chuàng)發(fā)背卒，贈右散騎常侍。
郁，字古風(fēng)，始生而孤，與朗育于伯父汜。擢進(jìn)士第，最為權(quán)德輿所稱，以女妻之。元和初，舉制科高等，拜右拾遺，俄兼史館修撰，進(jìn)右補(bǔ)闕。吐突承璀討王承宗，郁執(zhí)不可，挺議鯁固，號稱職。擢翰林學(xué)士。德輿輔政，以嫌去內(nèi)職，拜考功員外郎，仍兼修撰。憲宗嘆德輿乃有佳婿，詔宰相高選世族，故杜悰尚岐陽公主，然帝猶謂不如德輿之得郁也。俄知制誥。德輿去位，還為學(xué)士。九年，以疾辭禁近，徙秘書少監(jiān)，屏居鄠，卒，年四十，贈絳州刺史。郁有雅名，帝遇之厚，議者亦謂當(dāng)宰相，共以早世惜之。
子庠，字賢府，喪父始十歲，有至性，聞呼父官及吊客來，輒號慟幾絕。后舉進(jìn)士，仕至尚書丞。
顧少連，字夷仲，蘇州吳人。舉進(jìn)士，尤為禮部侍郎薛邕所器，擢上第，以拔萃補(bǔ)登封主簿。邑有虎孽，民患之，少連命塞陷阱，獨(dú)移文岳神，虎不為害。御史大夫于頎薦為監(jiān)察御史。德宗幸奉天，徒步詣謁，授水部員外郎、翰林學(xué)士。再遷中書舍人，閱十年，以謹(jǐn)密稱。嘗請徙先兆于洛，帝重遠(yuǎn)去，詔遣其子往，且命中人護(hù)蕆葬役。
歷吏部侍郎。裴延齡方橫，無敢忤者。嘗與少連會田鎬第，酒酣，少連挺笏曰：“段秀實(shí)笏擊賊臣，今吾笏將擊奸臣！”奮且前，元友直在坐，歡解之。改京兆尹。政尚寬簡，不為灼灼名。先是，京畿租賦薄厚不能一，少連以法均之。遷吏部尚書，封本縣男，徙兵部。為東都留守，表禁苑及汝閑田募耕以便民，閱武力，利鎧仗，號良吏。卒，年六十二，贈尚書右仆射，謚曰敬。
始，少連攜少子師閔奔行在，有詔同止翰林院，車駕還，授同州參軍。
韋夏卿，字云客，京兆萬年人。少邃于學(xué)，善文辭。大歷中，與弟正卿同舉賢良方正，皆策高等。授高陵主簿，累遷刑部員外郎。時仍歲旱蝗，詔以郎官宰畿甸，授奉天令，課第一，改長安令。轉(zhuǎn)吏部員外郎、郎中，擢給事中，出為常、蘇二州刺史。徐州節(jié)度使張建封疾甚，詔夏卿為徐泗行軍司馬，且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徐軍立其子愔為留后，召夏卿為吏部侍郎。
時從弟執(zhí)誼在翰林，嘗受人金，有所干請，密以金內(nèi)夏卿懷中，夏卿毀懷不受，曰：“吾與爾賴先人遺德，致位及此，顧當(dāng)是哉？”執(zhí)誼大慚。轉(zhuǎn)京兆尹、太子賓客，檢校工部尚書，為東都留守，辭疾，改太子少保。卒，年六十四，贈尚書左仆射，謚曰獻(xiàn)。
夏卿性通簡，好古有遠(yuǎn)韻，談?wù)f多聞。晚歲將罷歸，署其居曰“大隱洞”。與齊映、穆贊、贊弟員友善，雖同游，終年不見其喜慍。撫孤侄恩逾己子。為政務(wù)通理，不甚作條教。所辟士如路隋、張賈、李景儉等，至宰相達(dá)官，故世稱知人。
正卿子瓘，字茂弘，及進(jìn)士第，仕累中書舍人。與李德裕善，德裕任宰相，罕接士，唯瓘?fù)垷o間也。李宗閔惡之，德裕罷，貶為明州長史。會昌末，累遷楚州刺史，終桂管觀察使。
段平仲，字秉庸，本武威人，隋民部尚書達(dá)六世孫。擢進(jìn)士第。杜佑、李復(fù)之節(jié)度淮南，連表掌書記。擢監(jiān)察御史。磊落有氣節(jié)，嗜酒敢言。是時，德宗春秋高，躬自聽斷，天下事有所壅隔，群臣畏帝苛察，無敢言。平仲常曰：“上聰明神武，但臣下畏怯，自為循默爾。使我一日得召見，宜大有開納�！睍⿴熀�，詔擇御史、郎官開倉振恤。平仲與考功員外郎陳歸被選，同得對，粗陳振恤事，帝察其意有所畜，以歸在側(cè)未言。事訖，平仲方獨(dú)進(jìn)，帝乃并留歸，正色問之，雜以它語，平仲錯牾不得言，乃謬稱名，帝怒，叱去之。蒼黃向幄后，歸趨降招之，乃得去。由是坐廢七年，然名由此顯。
元和初，為諫議大夫，憲宗使吐突承璀討鎮(zhèn)州，亟疏爭，不可。及還，無功，又請斬之。再遷尚書右丞。朝廷有得失，未嘗不論奏，世推其敢直云。終太子左庶子。
贊曰：君有常尊，臣有定卑，自然之勢也。然臣不自通于上，君不降而逮諸下，則治不得成而功不彰。返是而天下之務(wù)粲焉幾矣。德宗察察，欲折伏臣下，自為聰明，而治愈疏。段平仲一忤上，蒼惶失對，而猶以取名，何哉？下知所職，而上喪其所以為上也。故圣王屈己從諫，君臣兩得其美，知道之本歟！
呂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姿儀瑰秀，有器識。始游京師，謁故宰相齊映，映嘆曰：“吾不及識婁、郝，殆斯人類乎！”策賢良高第，調(diào)安邑尉，辟長春宮判官。李懷光亂河中，輒解去。論惟明節(jié)度渭北，表佐其府。惟明卒，王棲曜代之，德宗敕棲曜留元膺自佐，入拜殿中侍御史。歷右司員外郎。出為蘄州刺史，嘗錄囚，囚或白：“父母在，明日歲旦不得省，為恨。”因泣，元膺惻然，悉釋械歸之，而戒還期。吏白“不可”，答曰：“吾以信待人，人豈我違？”如期而至。自是群盜感愧，悉避境去。
元和中，累擢給事中。俄為同州刺史。既謝，帝逮問政事，所對詳詣。明日，謂宰相曰：“元膺直氣讜言，宜留左右，奈何出之？”李籓、裴垍謝，因言：“陛下及此，乃宗社無疆之休。臣等昧死請留元膺給事左右。”未幾，兼皇太子侍讀，進(jìn)御史中丞。拜鄂岳觀察使。嘗夜登城，守者不許。左右曰：“中丞也�！睂υ唬骸耙共豢杀妗！蹦诉�。明日，擢守者為大將。入拜尚書左丞。度支使潘孟陽、太府卿王遂交相惡，乃除孟陽散騎常侍，遂鄧州刺史，詔辭無所輕重。元膺上其詔，請明枉直，以顯褒懲。
江西裴堪按虔州刺史李將順受賕，不覆訊而貶。元膺曰：“觀察使奏部刺史，不加覆，雖當(dāng)誅，猶不可為天下法�！闭埱灿钒磫�，宰相不能奪。
選拜東都留守。故事，留守賜旗甲，至元膺不給�；蛏涎裕骸坝帽懟次�，東都近賊，損其儀，沮威望，請比華、汝、壽三州�！钡鄄宦�，并三州罷之。留守不賜旗甲，自此始。都有李師道留邸，邸兵與山棚謀竊發(fā)，事覺，元膺禽破之。始，盜發(fā)，都人震恐，守兵弱不足恃，元膺坐城門指縱部分，意氣閑舒，人賴以安。東畿西南通鄧、虢，川谷曠深，多麋鹿，人業(yè)射獵而不事農(nóng)，遷徙無常，皆趫悍善斗，號曰“山棚”。權(quán)德輿居守，將羈縻之，未克。至是，元膺募為山河子弟，使衛(wèi)宮城，詔可。
改河中節(jié)度使。時方鎮(zhèn)多姑息，獨(dú)元膺秉正自將，監(jiān)軍及中人往來者，無不嚴(yán)憚。入拜吏部侍郎。正色立朝，有臺宰望，處事裁宜，人服其有禮。以疾改太子賓客。居官始終無訾缺。卒，年七十二，贈吏部尚書。
許孟容，字公范，京兆長安人。擢進(jìn)士異等，又第明經(jīng)，調(diào)校書郎。辟武寧張建封府。李納以兵拒境，建封遣使諭止，前后三輩往，皆不聽。乃使孟容見納，敷引逆順，納即悔謝，為罷兵。表為濠州刺史。
德宗知其能，召拜禮部員外郎。公主子求補(bǔ)崇文生者，孟容固謂不可，主訴之，帝問狀，以著令對。帝嘉其守，擢郎中。累遷給事中。京兆上言“好畤風(fēng)雹害稼”，帝遣宦人覆視，不實(shí)，奪尹以下俸。孟容曰：“府縣上事不實(shí)，罪應(yīng)罰。然陛下遣宦者覆視，紊綱紀(jì)。宜更擇御史一人參驗(yàn)，乃可�！辈宦牎�
浙東觀察使裴肅諉判官齊總暴斂以厚獻(xiàn)，厭天子所欲。會肅卒，帝擢總自大理評事兼監(jiān)察御史為衢州刺史。衢，大州也。孟容還制曰：“方用兵處，有不待次而擢者。今衢不他虞，總無功越進(jìn)超授，群議謂何？且總本判官，今詔書乃言‘權(quán)知留后，攝都團(tuán)練副使’，初無制授，尤不見其可。假令總有可錄，宜暴課最，解中外之惑�！睍a(bǔ)闕王武陵等亦執(zhí)爭，于是詔中停。帝召謂曰：“使百執(zhí)事皆如卿，朕何憂邪？”自袁高爭盧杞后，凡十八年，門下無議可否者。至孟容數(shù)論駁，四方知天子開納多士，浩然想見其風(fēng)。
貞元十九年夏，大旱，上疏言：“陛下齋居損膳，具牲玉，走群望，而天意未答，豈豐歉有定，陰陽適然乎？竊惟天人交感之際，系教令順民與否。今戶部錢非度支歲計，本備緩急，若取一百萬緡代京兆一歲賦，則京圻無流亡，振災(zāi)為福。又應(yīng)省察流移征防當(dāng)還未還，役作禁錮當(dāng)釋未釋；負(fù)逋饋送，當(dāng)免免之；沈滯郁抑，當(dāng)伸伸之；以順人奉天。若是而神弗祐、歲弗稔，未之聞也�！毕仁�，為裴延齡、李齊運(yùn)流斥者，雖十年弗內(nèi)移，故孟容因旱及之。帝始不悅，改太常少卿。
元和初，再遷尚書右丞、京兆尹。神策軍自興元后，日驕恣，府縣不能制。軍吏李昱貸富人錢八百萬，三歲不肯歸。孟容遣吏捕詰，與之期使償，曰：“不如期，且死！”一軍盡驚，訴于朝。憲宗詔以昱付軍治之，再遣使，皆不聽，奏曰：“不奉詔，臣當(dāng)誅。然臣職司輦轂，當(dāng)為陛下抑豪強(qiáng)。錢未盡輸，昱不可得�！钡奂纹涫卣S之。京師豪右大震。
累遷吏部侍郎。盜殺武元衡，孟容白宰相曰：“漢有一汲黯，奸臣寢謀。今朝廷無有過失，而狂賊敢爾，尚謂國有人乎？愿白天子，起裴中丞輔政，使主兵柄，索賊黨，罪人得矣�！焙髷�(shù)日，果相度。俄以尚書左丞宣慰汴宋陳許河陽行營，拜東都留守。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少保，謚曰憲。
孟容方勁有禮學(xué)，每所折衷，咸得其正。好提腋士，天下清議上之。
弟季同，始署西川韋皋府判官。劉辟反，棄妻子歸，拜監(jiān)察御史。歷長安令，再遷兵部郎中。孟容為禮部侍郎，徙季同京兆少尹。時京兆尹元義方出為鄜坊觀察使，奏劾宰相李絳與季同舉進(jìn)士為同年，才數(shù)月輒徙。帝以問絳，絳曰：“進(jìn)士、明經(jīng)，歲大抵百人，吏部得官至千人，私謂為同年，本非親與舊也。今季同以兄嫌徙少尹，豈臣所助邪？且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設(shè)有才，雖親舊當(dāng)白用。避嫌不用，乃臣下身謀，非天子用人意�！钡廴恢�。終宣歙觀察使。
薛存誠，字資明，河中寶鼎人。中進(jìn)士第。擢累監(jiān)察御史。元和初，討劉辟，郵傳事叢，詔以中人為館驛使，存誠以為害體甚，奏罷之。轉(zhuǎn)殿中侍御史，累遷給事中。瓊林庫廣籍工徒，存誠曰：“此奸人羼名以避征役，不可許�！庇稚癫哕娕c咸陽尉袁儋不平，誣奏之，儋被罰。二敕皆執(zhí)不下。憲宗悅，遣使勞之，拜御史中丞。浮屠鑒虛者，自貞元中關(guān)通賂遺，倚宦豎為奸，會坐于頔、杜黃裳家事，逮捕下獄。存誠窮劾之，得贓數(shù)十萬，當(dāng)以大辟。權(quán)近更保救于帝，有詔釋之，存誠不聽。明日，詔使詣臺諭曰：“朕須此囚面詰，非赦也。”存誠奏曰：“獄已具，陛下必欲召赦之，請先殺臣乃可。不然，臣不敢奉詔�！辫b虛卒抵死。江西監(jiān)軍高重昌妄劾信州刺史李位謀反，追付仗內(nèi)詰狀。存誠一日三表，請付位御史臺。及按，果無實(shí)。
未幾，復(fù)為給事中。會御史中丞闕，帝謂宰相曰：“持憲無易存誠者�！蹦藦�(fù)命之。會暴卒，帝悼惜，贈刑部侍郎。存誠性和易，于人無所不容，及當(dāng)官，毅然不可奪。子廷老。
廷老，字商叟，及進(jìn)士第，讜正有父風(fēng)。寶歷中，為右拾遺。敬宗政日僻，嘗與舒元褒、李漢入閣論奏曰：“比除拜不由宰司擬進(jìn)，恐綱紀(jì)浸壞，奸邪放肆�！钡蹍栒Z曰：“更論何事？”元褒曰：“宮中興作太甚�！钡凵儯唬骸芭d作何所？”元褒不能對。廷老曰：“臣等以諫為職，有聞即應(yīng)論奏。然見外輦材瓦絕多，知有所營。”帝曰：“已諭�！睍r造清思院，殿中用銅鑒三千，薄金十萬餅，故廷老等懇言之。尋加史館脩撰。
鄭注用事，嶺南節(jié)度使鄭權(quán)附之，悉盜公庫寶貨輸注家為謝。廷老表按權(quán)罪，由是中人切齒。又論李逢吉黨張權(quán)輿、程昔范不宜居諫爭官，逢吉怒。會廷老告滿百日，出為臨晉令。文宗立，召為殿中侍御史。李讓夷數(shù)薦之，拜翰林學(xué)士。日酣飲，不持檢操，帝不悅，并讓夷罷之。開成三年，遷給事中。在公卿間，侃侃不干虛譽(yù)，推為正人。卒，贈刑部侍郎。
子保遜，第進(jìn)士，擢累給事中。
保遜子昭緯，乾寧中，至禮部侍郎。性輕率，坐事貶磎州刺史。
李遜，字友道，魏申公發(fā)之后，趙郡所謂申公房者，客居荊州。始署山南東道掌書記，累遷濠州刺史。初，濠州兵謀殺其將楊騰，騰走揚(yáng)州，因滅騰家，曹亡剽劫。遜至，鐫諭利害，眾釋鎧自歸。觀察使旨限外浮斂，遜一不應(yīng)。入為虞部郎中。由衢州刺史以政最擢浙東觀察使。當(dāng)貞元初，福建軍亂，前觀察使奏益兵三千屯于境，以折閩沖，遂為長戍，幾二十年。遜署事，即停其兵。
入為給事中。故事，天子以畸日聽政，對群臣。遜奏：“陛下求治，而下有所陳，當(dāng)不時上，豈宜限以日？如是，畢歲得望天子者幾何？”憲宗悅，從之。遷戶部侍郎。
代嚴(yán)綬為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時方討蔡，析山南東道為兩節(jié)度：以唐、鄧、隋三州授高霞寓，得專攻討，而遜督襄、復(fù)、郢、均、房五州賦饋之。初，襄陽兵隸霞寓者多逃還，后霞寓戰(zhàn)賊不勝，言為遜所橈。帝欲按狀，宰相請置不問，下遷太子賓客。中人誣之，更貶恩王傅。久乃歷京兆尹、國子祭酒。以檢校禮部尚書為忠武節(jié)度使。時吳元濟(jì)始平，治條疏颣，遜召會大眾，申嚴(yán)約束，明諭賞罰，上下皆感畏，眾遂安。遜于為政，抑強(qiáng)植弱，貧富均一，所至有績可紀(jì)。
長慶初，幽、鎮(zhèn)繼亂，遜首建誅討計，不聽。詔以兵萬人會行營，即日上道，先諸軍至，由是進(jìn)檢校吏部尚書。未幾，徙節(jié)鳳翔，過京師，以疾求解為刑部尚書。卒，年六十三，贈尚書右仆射，謚曰貞。
子方玄，字景業(yè)，第進(jìn)士。裴誼奏署江西府判官。有大獄，論死者十余囚，方玄刺審其冤，悉平貸之。累為池州刺史。鉤檢戶籍，所以差量徭賦者，皆有科品程章，吏不得私。常曰：“沈約年八十，手寫簿書，蓋為此云�！苯K處州刺史。
遜弟建，字杓直，與兄俱客荊州。鄉(xiāng)人爭斗，不詣府而詣建，平?jīng)Q無頗。母憐其孝，每字之曰：“犭委子勸吾食，吾輒飽；進(jìn)藥，吾意其瘳�！必懺�，補(bǔ)校書郎。德宗思得文學(xué)者，或以建聞，帝問左右，宰相鄭珣瑜曰：“臣為吏部時，當(dāng)補(bǔ)校書者八人，它皆藉貴勢以請，建獨(dú)無有。”帝喜，擢左拾遺、翰林學(xué)士。
順宗立，李師古以兵侵曹州，建作詔諭還之，詞不假借。王叔文欲更之，建不可。左除太子詹事，改殿中侍御史。以兵部郎中知制誥。宰相有竄定詔稿者，亟請解職，除京兆少尹。會遜被讒，建申治之，出為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卒，贈工部尚書。
初，建為學(xué)時，家苦貧。兄造知其賢，為營丐，使成就之。故遜、建皆舉進(jìn)士。后雖通顯，未嘗治垣屋，以清儉稱。
建子訥，字敦止，及進(jìn)士第。遷累中書舍人，為浙東觀察使。性疏卞，遇士不以禮，為下所逐，貶朗州刺史。召為河南尹。時久雨，洛暴漲，訥行水魏王堤，懼漂泊，疾馳去，水遂大毀民廬。議者薄其材。初，訥居與宰相楊收接，收欲市訥冗舍以廣第，訥叱曰：“先人舊廬，為權(quán)貴優(yōu)笑地邪？”凡三為華州刺史，歷兵部尚書，以太子太傅卒。遺命葬不請鹵簿，避贈謚，詔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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