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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作者:經(jīng)典名著 文章來源:外國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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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病人

我粗略地看了看一連串內(nèi)容不連貫的回憶錄,想用它們來闡明我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智力上的一些特點,但卻覺得很難挑出我所需要的例子。因為在偵破這些案子的過程中,福爾摩斯雖然運用了他那分析推理的巧妙手法,證實了他那獨特的調(diào)查研究方法的重要,但案件本身,卻往往微不足道,平凡無奇,我覺得實在不值得向讀者介紹。另一方面,也經(jīng)常發(fā)生這樣一種情況,他參與調(diào)查了一些案情離奇、富有戲劇性的案子,但他在偵破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卻又不能滿足我這給他寫傳記的人的愿望。我曾經(jīng)記述過一件小小的案子,題目是《血字的研究》,后來又有另一個有關(guān)“格洛里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失事案,都是能作為使歷史學(xué)家永遠感到驚奇的巖礁與漩渦[巖礁與漩渦:意大利墨西拿海峽上的巖礁,它的對面有大漩渦。此處作者用來形容驚險。——譯者注]的例子,F(xiàn)在我要記載的這件案子,在偵破案件中我的朋友雖然沒有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整個案情卻很稀奇古怪,我覺得實在不能夠遺漏不記。

那是七月里一個悶熱的陰雨天,我們的窗簾放下了一半,福爾摩斯蜷臥在沙發(fā)上,把早晨接到的一封信讀了又讀。由于我在印度服過兵役,使我養(yǎng)成了怕冷不怕熱的習(xí)慣,因而寒暑表雖已到了華氏九十度,我也毫不覺得難受。不過這天的報紙實在乏味。議會已經(jīng)休會,人們都離開了城市。我渴望到新森林中的空地或南海的鋪滿卵石的海灘一游。但因我的存款拮據(jù),我推遲了假期。而對我的伙伴來說,無論是鄉(xiāng)下或是海濱,都絲毫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只喜歡混跡于五百萬人口的中心,對他們中間關(guān)于懸而未決的案件的每一個小小的傳聞或猜疑特別關(guān)心。他對于欣賞大自然,卻絲毫不感興趣。而他唯一的改變,是去看望他在鄉(xiāng)間的哥哥。

我發(fā)現(xiàn)福爾摩斯正全神貫注,顧不得說話,我便把那枯燥無味的報紙扔到一旁,背靠著椅子,陷入了沉思。忽然我的伙伴的說話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想得不錯,華生,”福爾摩斯說道,“用這種方法解決爭端,看來太荒謬了。”

“太荒謬了!”我大聲說道,猛然想到,他怎么能覺察出我內(nèi)心深處的思想呢?我坐直了身子,茫然不解地驚視著他。

“這是怎么回事?福爾摩斯,”我喊道,“這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了!

福爾摩斯看到我這種茫然不解的神情,放聲大笑起來。

“你記得不久以前,”他說道,“我曾給你讀過一段愛倫·坡寫的故事,他在那段故事里講到一個嚴(yán)密的推理者竟能察覺他的同伴未講出來的思想,你當(dāng)時認為這件事純屬作者巧妙的虛構(gòu)。當(dāng)我提出,我往往也習(xí)慣這樣做時,你卻表示懷疑!

“我沒有說啊!”

“也許你沒有說出口,我親愛的華生。但從你的眉宇間可以看出來。因此,當(dāng)我看見你把報紙扔下,陷入沉思,便很高興有機會研究你的思想,最后把你的思緒打斷,以便證明我正猜中了你的想法!

可是我對他的解釋依然不滿足。

“在你給我讀的故事中,”我說道,“那個推理者是根據(jù)觀察那個人的動作而得出結(jié)論的。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個人被一堆石頭絆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星星,還有一些別的動作?墒俏野踩徊粍拥刈谝巫由,能給你提供什么線索呢?”

“你對你自己判斷錯了。人的五官是表達感情的工具,而你的五官更是忠實執(zhí)行這一職責(zé)的仆役!

“你的意思是說,你從我的面容上看出了我一系列的思想?”

“從你的面容,特別是你的眼睛;蛟S你自己已經(jīng)記不得你是怎樣陷入沉思的了?”

“對,我記不得了!

“那么,我來告訴你。你扔下報紙,這個動作就引起了我對你的注意。之后,你茫然地在那里坐了有半分鐘的樣子。后來你的眼睛凝視著你那張新配上鏡框的戈登將軍肖像,我從你面部表情的改變,看出你已經(jīng)開始想事了?墒悄阆氲貌⒉缓苓h。接著你的眼光又轉(zhuǎn)到你書架上那張沒裝鏡框的亨利·沃德·比徹的畫像上。然后,你又朝上看著墻,當(dāng)然你的意圖是很明顯的。你是在想,如果這張畫像也配上鏡框,那就正好可以掛在這墻上的空處,和那張戈登像并排掛在一起了!

“你真是緊緊地追隨著我的思想!”我驚叫道。

“我至今還沒怎么弄錯過呢。接著你的思想又回到比徹的身上,你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他的肖像,似乎正是從他的面貌上研究他的性格。后來你不再皺眉頭了,可是繼續(xù)凝視著,你的臉上現(xiàn)出沉思的樣子,可見你在回想著比徹經(jīng)歷的事件。我確信你這時不能不聯(lián)想到他在內(nèi)戰(zhàn)期間代表北方所擔(dān)當(dāng)?shù)氖姑驗槲矣浀媚阍?jīng)對他的遭遇表示非常憤慨。你對這件事感受非常強烈,因此,我知道你想到比徹時也不能不想到這些。過了一會,我看到你的視線從畫像上移開了,我覺得你的思想又轉(zhuǎn)到內(nèi)戰(zhàn)上去了。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你雙唇緊閉,雙目炯炯發(fā)光,兩手緊握,我確信你正在想雙方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激戰(zhàn)中所表現(xiàn)的英勇氣概。可是,你的臉色又漸漸陰沉起來,你搖了搖頭。你是在想戰(zhàn)爭的悲慘、可怕以及徒然死傷了許多人。你的一只手慢慢地移到你自己的舊傷疤上,雙唇上泛出一絲微笑,我便看出,你當(dāng)時在想,這樣解決國際問題的方法實在荒謬可笑。在這點上,我同意你的看法,這是非常荒謬的,我很高興知道,我這一切推論都是正確的!

“完全正確!”我說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我承認我象以前一樣感到驚訝。”

“這是非常膚淺的,我親愛的華生,我向你保證。要不是那天你表示某些懷疑的話,我決不會打斷你的思路的。不過今晚微風(fēng)輕拂,我們一起到倫敦街上散散步,你看怎樣?”

我對我們這間小小的起居室已經(jīng)感到厭倦,便欣然同意了。我們一起在艦隊街和河濱遛了三個小時,觀賞著人生的宛如潮汐、千變?nèi)f化的情景。福爾摩斯獨特的議論,對細節(jié)敏銳的觀察力和巧妙的推理能力,使我極感興趣,聽得入了迷。我們返回貝克街時,已經(jīng)十點鐘了。一輛四輪橋式馬車正等候在我們寓所的門前。

“哈!我看,這是一位醫(yī)生的馬車,是一位普通醫(yī)生,”福爾摩斯說道,“剛開業(yè)不久,不過他的生意還不錯。我想,他是來找我們商量事情的。我們回來得真巧!”

我深知福爾摩斯的調(diào)查方法,善于領(lǐng)會他的推理。車內(nèi)燈下掛著一只柳條籃子,里面裝著各種各樣的醫(yī)療器械,我知道福爾摩斯正是根據(jù)這些醫(yī)療器械的種類和狀況,迅速作出了判斷。從樓上我們窗戶的燈光可以看出,這位夜晚的來訪者確實是來找我們的。我心里有些奇怪:什么事竟使一位同行在這樣的時刻來找我們呢?我緊隨福爾摩斯走近我們的寓所。

一個面色蒼白、尖瘦臉、長著土黃色絡(luò)腮胡子的人,看到我們進來,從壁爐旁一把椅子上站起來。他的年紀(jì)至多三十三、四歲,但他面容憔悴,氣色不好,說明生活耗盡了他的精力,奪去了他的青春。他的舉止羞怯靦腆,象一位十分敏感的紳士,而他站起來時,扶在壁爐臺上的那只細瘦白皙的手,不象是一個外科醫(yī)生的,卻象是一個藝術(shù)家的。他的衣著樸素暗淡——一件黑禮服大衣,深色褲子和一條顏色不甚鮮艷的領(lǐng)帶。

“晚安,醫(yī)生,”福爾摩斯爽朗地說道,“我知道你僅僅等了我們幾分鐘,我很高興。”

“那么,你和我的車夫談過了?”

“沒有,我是從旁邊那張桌子上放著的蠟燭看出來的。請坐,請告訴我,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我是珀西·特里維廉醫(yī)生,”我們的來訪者說道,“住在布魯克街四○三號!

“你不是《原因不明的神經(jīng)損傷》那篇論文的作者嗎?”我問道。

他聽說我知道他的著作,高興得蒼白的雙頰泛出紅暈。

“我很少聽人談到這部著作,出版商向我說,這本書銷路不廣,我還以為沒有人知道它呢,”來訪者說道,“我想,你也是一位醫(yī)生吧?”

“我是一個退役的外科軍醫(yī)。”

“我對神經(jīng)病學(xué)很感興趣。我很希望能夠?qū)λM行專門研究,不過,一個人當(dāng)然必須從事他首先能夠著手的工作?墒牵@是題外話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知道,你的時間是多么寶貴。在布魯克街我的寓所里,最近發(fā)生了一連串非常奇怪的事情。今晚,這些事情已經(jīng)到了非常嚴(yán)重的關(guān)頭,我感到實在不能再耽誤了,必須馬上來請你出出主意,幫個忙。”

歇洛克·福爾摩斯坐下來,點起了煙斗。

“你要我出主意、幫忙,我非常歡迎!备柲λ拐f道,“請把那些使你感到不安的事情,詳細地講給我聽聽!

“其中有一兩點是不值得說的,”特里維廉說道,“我提到這些,實在覺得慚愧。不過這件事令人非常莫名其妙,而近來變得更加復(fù)雜,我只好把一切都擺在你面前,請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首先,我不得不談?wù)勎掖髮W(xué)生活中的某些事情。我曾是一個倫敦大學(xué)的學(xué)生,我相信,如果我告訴你們,我的教授認為我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學(xué)生,你們不會認為我是過于自吹自擂吧。畢業(yè)以后,我在皇家大學(xué)附屬醫(yī)院擔(dān)任了一個不甚重要的職務(wù),繼續(xù)致力于研究工作。我很幸運,我對強直性昏厥病理的研究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我寫了一篇你的朋友剛才提到的關(guān)于神經(jīng)損傷的專題論文,終于獲得了布魯斯·平克頓獎金和獎?wù)隆N液敛豢鋸埖卣f,那時人們都認為我前程遠大。

“可是我最大的障礙就是缺乏資金。你不難知道,一個專家要想出名的話,就必須在卡文迪什廣場區(qū)十二條大街中的一條街上開業(yè)。這就需要巨額房租和設(shè)備費。除了這筆創(chuàng)辦費用,他還必須準(zhǔn)備能維持自己幾年生活的錢款,還得租一輛象樣的馬車和馬。要達到這些要求,實在是我力所不及的。

我只能期望節(jié)衣縮食,用十年的時間積蓄,才能掛牌行醫(yī)。然而,突然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給我開辟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這就是一位名叫布萊星頓的紳士的來訪。布萊星頓和我素不相識,一天早晨他突然走進我房里,開門見山地談到他的來意。

“‘你就是那位取得卓越成就,最近獲獎的珀西·特里維廉先生嗎?’他說道。

“我點了點頭。

“‘請?zhí)孤实鼗卮鹞业膯栴},’他繼續(xù)說道,‘你會看到這樣做對你是有好處的。你非常有才華,會成為一個有造就的人。你明白嗎?’“聽到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相信我會盡力而為的,’我說道。

“‘你有不良嗜好嗎?不酗酒嗎?’“‘沒有,先生!’我大聲說道。

“‘太好了!這太好了!不過我必須問問,你既然有這些本事,為什么不開業(yè)行醫(yī)呢?’“我聳了聳肩。

“‘是啊,是啊!’他趕忙說,‘這是毫不足怪的。雖然你腦子里裝的東西很多,可是口袋里卻一無所有,對不對?要是我?guī)湍阍诓剪斂私珠_業(yè),你的意見如何?’

“我驚異地兩眼盯著他。

“‘啊,這是為了我自己的利益,并不是為了你,’他大聲說道,‘我對你十分坦率,如果這對你合適的話,那對我就更加合適了。我有幾千鎊準(zhǔn)備投資,你知道,我認為我可以投資給你。”

“‘那為什么呢?’我忙問道。

“‘啊,這正象別的投機事業(yè)一樣,不過比較更保險一些。’

“‘那么,我該做些什么事呢?’

“‘我自然要告訴你的。我要替你租房子,置家具,雇女仆,管理一切。你要做的只是坐在診室里看病。我給你零用錢和一切需用的東西。然后你把你賺的錢交給我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你自己留著。’

“這就是那個叫布萊星頓的人向我提出的奇怪的建議,福爾摩斯先生,我不再敘述我們怎樣協(xié)商、成交的事,以免使你厭煩。結(jié)果是,我在報喜節(jié)[報喜節(jié):每年三月二十五日為報喜節(jié),報喜天使加百列將耶穌降生告知圣母瑪利亞的節(jié)日!g者注]搬進了這個寓所,并按他所提出的條件開始營業(yè)。他自己也搬來同我住在一起,做一個住院的病人。他的心臟衰弱,顯然,他需要經(jīng)常治療。他自己住用了二樓兩間最好的房子,一間用作起居室,一間用作臥室,他脾氣古怪,深居簡出,閉門謝客。他的生活很不規(guī)律,但就某一方面而言,卻又極其有規(guī)律。在每天晚上的同一時刻,他都到我的診室來檢查賬目。我賺的診費,每一畿尼他給我留五先令三便士[一畿尼為二十一先令,一先令為十二便士,四分之一畿尼正好是五先令三便士。——譯者注],其余的他全部拿走,放到他自己屋內(nèi)的保險箱里。

“我可以非常自信地說,對這項投機生意,他永遠也用不著后悔。一開始,生意就很成功。我出色地處理了幾個病例和我在附屬醫(yī)院的聲望,使我很快就出了名,近幾年來,我使他變成了一個富翁。

“福爾摩斯先生,我過去的經(jīng)歷以及和布萊星頓先生的關(guān)系,就是這些。我要告訴你的,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問題,就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使我今晚來此求教。

“幾星期之前,布萊星頓先生下樓來找我。我似乎覺得,他的心情異常激動。他提到在倫敦西區(qū)發(fā)生了一些盜竊案,我記得,他當(dāng)時顯然毫無必要那么激動,他聲明說,我們應(yīng)當(dāng)把門窗加固閂牢,一天也不能耽誤。在這一星期里,他坐立不安,不斷向窗外張望,就連他午餐前習(xí)以為常的短暫的散步,也停止了。他的一舉一動給我一個印象,他對什么事或是什么人怕得要死,可是當(dāng)我向他問到這件事時,他變得非常無禮,于是我就不再談這件事了。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他的恐懼似乎逐漸消失了,他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墒切陆l(fā)生的一件事情,又使他處于目前這種可憐而又可鄙的虛弱狀態(tài)。

“事情是這樣的:兩天以前,我收到一封信,我現(xiàn)在就把它讀給你聽,信上既沒有地址,也沒有日期。

“一位僑居在英國的俄羅斯貴族(信上這樣寫著),亟愿到珀西·特里維廉醫(yī)生處就醫(yī)。幾年來他深受強直性昏厥病的折磨,而特里維廉醫(yī)生在醫(yī)治這種病癥方面是人所共知的權(quán)威。他準(zhǔn)備明晚六點一刻左右前往就診,如果特里維廉醫(yī)生方便,請在家等候。’

“這封信使我深感興趣。因為對強直癥進行研究的主要困難在于這種疾病是罕見的。你可以相信,當(dāng)小聽差在指定的時間領(lǐng)進病人時,我正等候在我的診室里。

“他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異常拘謹,而且很平凡——不象是一個人們想象中的俄羅斯貴族。他同伴的相貌給我的印象卻很深。這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面色黝黑,漂亮得驚人,卻帶著一副兇相,有一副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中主神宙斯之子,力大無窮!g者注]的肢體和胸膛。他們進來時,他用手攙著老人的一只胳膊,把老人扶到椅子跟前,表現(xiàn)得那樣體貼入微,從他的外表你是很難料到他會這樣作的。

“‘醫(yī)生,請原諒我冒昧前來,’他用英語對我說道,說時有些口齒不清,‘這是我父親,他的健康,對我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

“我見他這樣孝順,深受感動。‘或許,在診治時,你愿意留在診室里吧?’我說。

“‘絕對不行,’他驚叫起來,‘我受不了這種痛苦。如果我看到我父親疾病發(fā)作時那種可怕的樣子,我相信我是忍受不了的。我自己的神經(jīng)官能也十分敏感。你如允許,在你給我父親診治時,我可以在候診室里等候!

“我當(dāng)然同意這樣做,年輕人便離開了。我和病人便開始研究他的病情,我把它詳盡無遺地記了下來。他的智力很一般,回答問題常常含糊其詞,我認為這是由于他不大懂我們的語言。然而,正當(dāng)我坐著寫病歷的時候,他對我的詢問,突然停止了回答,當(dāng)我轉(zhuǎn)身向他時,我非常驚詫地望到他筆直地坐在椅子上,面部毫無表情,肌肉強直,眼睛直盯著我。他的疾病又發(fā)作了。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最初的感覺是既憐憫又害怕。后來,我的職業(yè)興趣占了上風(fēng)。我記下了病人的脈搏和體溫,試了試他肌肉的強直程度,檢查了他的反應(yīng)能力,哪一方面都沒有發(fā)現(xiàn)與我以前所診斷的這種病例有不一致的現(xiàn)象。在過去這樣的病例中,我使用烷基亞硝酸吸入劑,曾經(jīng)取得了良好的療效,F(xiàn)在似乎正是試驗它療效的極好機會。這個藥瓶在樓下我的實驗室里,于是,我丟下坐在椅子上的病人,跑下樓去取藥。找藥耽誤了一些時間,大約五分鐘吧,然后我就回來了?墒鞘覂(nèi)卻空空如也,病人已不知去向,可想而知,我是多么驚訝了。

“當(dāng)然,我首先就跑到候診室,他兒子也不在了。前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可是沒有上鎖。我那個接待病人的小聽差是一個新來的仆役,并不機靈。平時他總是等在樓下,等我在診室按鈴時,他才跑來把病人領(lǐng)出去。他也沒聽到什么,這件事就成為一個不解之謎了。不多久,布萊星頓先生散步回來了,可是我一點也沒有向他說起這件事,因為,老實說,近來我盡量少和他交談。

“啊,我想我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俄羅斯人和他兒子的影子了,所以,在今天夜晚,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象昨天那樣,又來到我的診室時,你們可以想象,我是多么驚訝了。

“‘昨天我突然離開,我覺得實在是太抱歉了,醫(yī)生,’我的病人說道。

“‘我承認,我對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我說道。

“‘啊,情況是這樣的,’他說,‘我每次清醒過來,對犯病時發(fā)生的一切事情,記憶總是非常模糊的。我似乎覺得,我醒來時是在一間陌生的房子里,當(dāng)你不在時,我便昏頭昏腦地起身出去,走到街上了!

“‘我呢,’他兒子說道,‘看到我父親從候診室門口走過,自然想到已經(jīng)診治完了。直到我們到了家,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好了,’我笑了笑,說道,‘除了你們使我感到惶惑不解之處,別的倒也沒什么。所以,先生,如果你愿意到候診室去的話,我很高興再繼續(xù)進行昨天突然中斷的診治!

“我和那位老紳士討論了他的病情,約有半小時的樣子,后來,我給他開了處方,之后,便看見他在他兒子攙扶下走出去了。

“我已經(jīng)向你們說過,布萊星頓先生一般是在這個時間出去散步的。功夫不大,他散步回來了,走上樓去。過了一會,我聽到他從樓上跑下來,象一個嚇得發(fā)瘋的人一樣,沖進我的診室。

“‘誰到我的屋子里去了?’他叫喊著。

“‘誰也沒去過。’我說道。

“‘撒謊!’他怒吼道,‘你上來看看!’

“我沒有注意他說話的粗魯,因為他害怕得幾乎要發(fā)瘋了。我和他一起上樓時,他把淺色地毯上的幾個腳印指給我看。

“‘你說這是我的腳印嗎?’他叫喊道。

“這些腳印肯定比他的要大得多,而且顯然是不久前留下的。你們知道,今天中午曾經(jīng)下過大雨,而我的病人只有剛才來過的這父子倆。那么,一定是在候診室等著的那個人,出于某種目的,趁我在忙于給那個老人診斷時,上樓進了我那位住院病人的房間。沒有動什么東西,也沒有拿走什么,不過這些足跡證明,毫無疑問,是有人進去過的。

“盡管這是擾亂人心的事,可是布萊星頓先生顯得出人意料之外地異常激動不安。他竟然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不斷叫喊,我簡直難以讓他說得更清楚一些。是他提出要我來找你,我當(dāng)然立即看出,這樣做是適當(dāng)?shù)。因為盡管他對這件事的重要性似乎估計過高,但可以肯定這里面是有名堂的。你只要乘我的馬車與我一同回去,你至少能使他平靜下來,雖然我很難指望你能把所發(fā)生的這件奇事解釋清楚!

歇洛克·福爾摩斯聚精會神地傾聽著這段冗長的敘述,我看出,這件事引起了他強烈的興趣。他的面容象往常一樣毫無表情,可是他的雙眼瞇縫得愈加厲害,從他煙斗中裊裊上升的煙霧也越來越濃,使得這位醫(yī)生的故事中的每一個離奇的情節(jié)更加突出了。我們來訪者的話剛一結(jié)束,福爾摩斯二話不說就站起來,把我的帽子遞給我,從桌上抓起他自己的帽子,跟隨特里維廉醫(yī)生向門口走去。不到一刻鐘,我們便來到布魯克街這位醫(yī)生寓所的門前了。一個矮個子小聽差領(lǐng)著我們進去,我們立即走上寬闊的、鋪著上等地毯的樓梯。

可是突然發(fā)生了一件怪事,使我們停了下來。樓頂?shù)臒艄怛嚨叵缌耍诎抵袀鱽硪粋尖細的、顫抖的呼喊聲:“我有手槍,我警告你們,假如再往上走我就開槍!

“這實在令人不能容忍,布萊星頓先生,”特里維廉醫(yī)生高聲喊道。

“啊,原來是你,醫(yī)生,”這人寬慰地松了一口氣,“可是其他幾位先生不是冒充的嗎?”

我們知道他已在暗中對我們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觀察了。

“不錯,不錯,一點也不錯,”那聲音終于說道,“你們可以上來,我很抱歉,剛才對你們太無禮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樓梯上的汽燈又點著了,我們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面貌奇特的人。從他的外表和說話的聲音看來,他確實神經(jīng)過度緊張。他很胖,可是顯然過去有一段時間,他比現(xiàn)在還要胖得多,所以他的臉如同獵犬的雙頰一般,耷拉著兩只松弛的肉袋。他臉色蒼白,那稀疏的土黃色的頭發(fā)似乎由于感情激動而豎立起來。他手中拿著一支手槍,我們向上走時,他把手槍塞進了衣袋。

“晚安,福爾摩斯先生,”他說道,“我非常感激你到這里來。沒有人比我更需要你的指教了。我想特里維廉醫(yī)生已經(jīng)把有人非法闖入我房中的事告訴你了!

“不錯,”福爾摩斯說道,“那兩個是什么人?布萊星頓先生,他們?yōu)槭裁匆幸庾脚??

“唉,唉,”那位住院病人神情不安地說道,“當(dāng)然,這很難說。你也很難指望我能回答這樣的問題,福爾摩斯先生!

“你是說你不知道嗎?”

“請到這里來,請吧。請賞臉進來一下。”

他把我們領(lǐng)進他臥室里。房間很寬綽,布置得很舒適。

“你們看看這個,”他指著他床頭那只大黑箱子說道,“我并不是一個很富有的人,福爾摩斯先生,特里維廉醫(yī)生可能已經(jīng)告訴你了。我一生中除了這次投資外,再也沒投過資?墒俏也恍湃毋y行家,我從不信任銀行家,福爾摩斯先生。你別跟別人說,我所有的那點錢都在這只箱子里。所以你可以明白,那些不速之客闖入我的房子,對我的影響是多么大了!”

福爾摩斯疑惑地望著布萊星頓,搖了搖頭。

“假如你想欺騙我,我是不可能給你出什么主意的。”福爾摩斯說道。

“可是我已經(jīng)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福爾摩斯厭惡地揮了揮手,轉(zhuǎn)過身來說道:“晚安,特里維廉醫(yī)生。”

“你不給我一些指教嗎?”布萊星頓顫聲大叫道。

“我對你的指教就是請講真話,先生!

一分鐘以后,我們已經(jīng)來到街上,向家中走去。我們穿過了牛津街,走到哈利街時,我才聽到我的朋友發(fā)話。

“把你帶出來為這樣一個蠢人白跑一趟,真是抱歉,華生,”福爾摩斯終于說道,“可是歸根結(jié)底,這也是一個很有趣的案子!

“我可看不出什么來,”我坦率地承認道。

“啊,顯然,有兩個人,或許還要多一些,不過至少是兩個人,為了某種原因,決心要找到布萊星頓這個家伙。我心中毫不懷疑,那個年輕人兩次都闖入了布萊星頓的房間,而他的同伙則用了一種巧妙的手段,使醫(yī)生不能進行干涉!

“可是那強直性昏厥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騙人的,華生,在這方面,我不想向我們的專家講得太多。要裝這種病是很容易的。我自己也這樣做過!

“那么后來又怎樣呢?”

“完全是碰巧,布萊星頓兩次都不在屋。他們所以選擇這樣不平常的時刻來看病,顯然是確信候診室里沒有別的病人。然而,這個時間恰好是布萊星頓散步的時間,這似乎說明他們對布萊星頓的日常生活習(xí)慣不十分了解。當(dāng)然,如果他們只是為了偷盜,他們至少會設(shè)法搜索財物。此外,我可以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來,他已經(jīng)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不能想象這個家伙結(jié)下了這樣兩個仇敵,他會不知道。因此,我確信,他知道這兩個人是什么人,而由于他本身的緣故,他隱瞞不說,很可能明天他就會吐露真情了!

“難道沒有另外的一種情況嗎?”我說道,“毫無疑問,這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不過還是可以想象的。會不會是特里維廉醫(yī)生自己居心不良,闖進了布萊星頓室內(nèi),而編造出這個患強直癥的俄羅斯人和他的兒子的全部故事呢?”

我在汽燈光下看到我這想法引起了福爾摩斯的哂笑。

“我親愛的朋友,”福爾摩斯說道,“最初我也這樣想過。不過我很快就證實了醫(yī)生所講的故事。那個年輕人在樓梯地毯上留下了腳印,這樣我就沒有必要再去看他留在室內(nèi)的那些腳印了。我只要告訴你,他的鞋是方頭的,不象布萊星頓的鞋那樣是尖頭的,又比醫(yī)生的鞋長一英寸三,你就可以知道,毫無疑問,是有這么個年輕人了。不過話就說到這里,我們現(xiàn)在可以安睡了。如果明天早晨我們從布魯克街聽不到新情況,那倒會使我驚奇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預(yù)言很快就實現(xiàn)了,并且頗具戲劇性的形式。第二天早晨七點半,在晨光熹微中,我看到福爾摩斯穿著晨衣站在我的床旁。

“外面有一輛馬車等著我們,華生,”福爾摩斯說道。

“那么,是怎么回事?”

“是布魯克街的事!

“有什么新消息嗎?”

“是一個悲劇,不過還不一定,”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拉起窗簾,“請看這個,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條,上面用鉛筆草草寫著:‘請看在上帝的面上,立即前來。珀西·特里維廉。’我們的朋友,這位醫(yī)生寫這張便條時,處境是極為困難了。隨我來,我親愛的朋友,因為情況很緊急!

過一刻鐘左右,我們又來到這位醫(yī)生的寓所。他面帶驚恐之色跑來迎接我們。

“啊,竟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雙手捂住太陽穴,大聲喊道。

“出了什么事?”

“布萊星頓已經(jīng)自殺了!”

福爾摩斯打了一聲呼哨。

“是的,昨晚他上吊了。”

我們走進去,醫(yī)生把我們引進了那間顯然是候診室的房間。

“我真不知道應(yīng)該做些什么,”他大聲說道,“警察正在樓上呢。簡直把我嚇壞了!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他每天一大早都要叫女仆給他送去一杯茶。大約七點鐘,女仆走進去時,這個不幸的人已經(jīng)吊在房屋中央了。他把一根繩子綁在平常掛那盞笨重的煤汽燈的鉤子上,然后他就從昨天給我們看的那個箱子頂上跳下去吊死了!

福爾摩斯站著沉思了片刻。

“如果你允許的話,”福爾摩斯終于說道,“我想上樓去把這件事調(diào)查一下!

我們兩個人便往樓上走去,醫(yī)生跟在后面。

我們一進臥室門,迎面看到一個可怕的景象。我曾經(jīng)說過那個布萊星頓肌肉松弛的樣子。當(dāng)他搖搖晃晃地懸掛在鉤上時,這種樣子愈發(fā)明顯、難看,他看上去簡直不象一個人了。他的脖子拉長了,象一只拔了毛的雞脖子,相形之下,他身體的其余部分似乎更加肥大和不自然。他只穿著一件長睡衣。睡衣下,直挺挺地伸著那雙難看的腳和那腫脹的腳脖子。

尸體旁邊,站著一位精干的偵探,正在筆記本上作記錄。

“啊,福爾摩斯先生,”我的朋友一進來,警長便親切地說道,“見到你我很高興!

“早安,蘭諾爾,”福爾摩斯答道,“我相信,你不會認為我是闖進屋子的罪犯吧?你聽說過這個案子發(fā)生前的一些情況了嗎?”

“對,我已經(jīng)聽到一些了!

“你的意見怎樣?”

“就我看來,這個人已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你看,在這張床上他睡了好一陣子,有很深的壓痕。你知道,自殺常常發(fā)生在早晨五點鐘左右。這大約也就是他上吊的時間了?磥恚墙(jīng)過再三考慮才這樣作的!

“根據(jù)肌肉僵硬的情況判斷,我看他已經(jīng)死了大約三個小時,”我說道。

“你注意到屋子里有什么異,F(xiàn)象嗎?”福爾摩斯問道。

“在洗手池上發(fā)現(xiàn)一把螺絲起子和一些螺絲釘。還發(fā)現(xiàn)他夜里似乎抽過不少煙。這是我從壁爐上揀來的四個雪茄煙頭。”

“哈!”福爾摩斯說道,“你找到他的雪茄煙嘴了嗎?”

“沒有,我沒有看到。”

“那么,他的煙盒呢?”

“有,煙盒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福爾摩斯把煙盒打開,聞了聞里面的一支雪茄煙。

“啊,這是一支哈瓦那煙,而壁爐臺上的這些是荷蘭從它的東印度殖民地進口的特殊品種。你知道,這些雪茄通常都包著稻草,并且比別的牌子的都細!彼闷鹉撬膫煙頭用他口袋里的放大鏡進行檢查。

“兩支煙是用煙嘴吸的,兩支不是,”福爾摩斯說道,“兩個煙頭是用一把不很快的小刀削下來的,另兩個煙頭是用尖銳的牙齒咬下來的。這不是自殺,蘭諾爾先生,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殘酷的謀殺案!

“不可能!”警長大聲喊道。

“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人要用吊死那樣一種笨辦法來進行謀殺呢?”

“這就是我們要調(diào)查的了!

“他們怎么進來的呢?”

“從前門進來的!

“早晨門是上鎖的!

“那么門是在他們走后鎖上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們留下的痕跡。請稍等一等,我就能給你們進一步說明它的情況!

福爾摩斯走到門口,轉(zhuǎn)了轉(zhuǎn)門鎖,有條不紊地把門鎖檢查了一番。然后他把插在門背面的鑰匙取了出來,也對它作了檢查。接著他又對床鋪、地毯、椅子、壁爐臺、死者的尸體和繩索依次進行了檢查。最后他終于表示滿意,在我和警長的幫助下,割斷了繩子,把那可憐的人安放在地上,用床單蓋上。

“這條繩子是怎么回事?”他問道。

“是從這上面割下來的,”特里維廉醫(yī)生從床底下拖出一大卷繩子,說道,“他非常害怕火災(zāi),身邊總是保存著這東西,以便在樓梯燃燒時,他可以從窗戶逃出去。”

“這東西倒給兇手們省去了很多麻煩,”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錯,案情是非常清楚的,如果到下午我還不能把發(fā)案的原因告訴你,我就感到奇怪了。我要把壁爐臺上布萊星頓這張照片拿去,這將有助于我的調(diào)查工作!

“可是你什么也沒告訴我們!”醫(yī)生叫道。

“啊,事情發(fā)生的前后經(jīng)過情況是明白無疑的,”福爾摩斯說道,“這里面有三個人:那個年輕人,老人和第三者,對第三者的身份,我還沒有線索。前兩個人,不用我說,就是那假裝俄羅斯貴族以及他兒子的人,所以我們能夠十分詳盡地敘述他們的情況。他們是被這所房子里的一個同伙放進來的。如果我可以向你進一句忠言的話,警長,那就應(yīng)當(dāng)逮捕那個小聽差。據(jù)我了解,他是最近才到你的診所當(dāng)差的,醫(yī)生。”

“這個小家伙已經(jīng)找不到了,”特里維廉說道,“女仆和廚師剛才還找過他!

福爾摩斯聳了聳肩。

“他在這出戲里扮演的角色并非不重要,”福爾摩斯說道,“這三個人是踮著足尖上樓的,那個老人走在前面,年輕人走在中間,那個來歷不明的人走在后面……”

“我親愛的福爾摩斯!”我突然喊道。

“啊,至于腳印上摞腳印,那是毫無疑問的了。我可以辨認出他們昨天晚上的腳印。后來,他們上了樓,來到布萊星頓的門前,他們發(fā)現(xiàn)房門鎖上了。然而,他用一根鐵絲去轉(zhuǎn)動里面的鑰匙。你們甚至不用放大鏡,也可以從這把鑰匙榫槽上的劃痕看出,他們是從什么地方使的勁了。

“他們進入室內(nèi),第一步一定是把布萊星頓先生的嘴給塞住。他可能已經(jīng)睡著了,或者被嚇癱了,喊不出聲來。這里的墻很厚,可以想象,即使他有可能喊一兩聲,他的呼救聲也是沒人能聽到的。

“顯然,他們把他安置妥當(dāng)以后,就商量了一番,這種商量可能具有起訴的性質(zhì)。它一定進行了相當(dāng)一段時間。因為正是在這段時間,他們吸了這幾支雪茄煙。老人坐在那張柳條椅子上,他抽煙時用的是雪茄煙嘴。年輕人坐在遠處,他把煙灰磕在了衣柜的對面。第三個人在室內(nèi)踱來踱去。我想,這時布萊星頓正筆直地坐在床上,不過對這一點我還不能絕對肯定。

“好,最后,他們就去抓布萊星頓,把他吊起來。這是他們早就安排好了的,因為我相信他們隨身帶來了某種滑輪用作絞刑架。我想,那把螺絲起子和那些螺絲釘就是為了安裝絞架滑輪用的。然而,他們看到了吊鉤,自然省了他們許多麻煩。他們干完以后,就逃跑了。他們的同伙跟著就把門鎖上了!

我們?nèi)家詷O大的興趣傾聽福爾摩斯講述昨晚案件的概況,這都是他憑借細微的跡象推導(dǎo)出來的,甚至當(dāng)他給我們一一點明當(dāng)時的情況時,我們還幾乎跟不上他的思路。之后,警長急忙跑去查找小聽差,我和福爾摩斯則返回貝克街用早餐。

“我在三點鐘回來,”福爾摩斯在我們吃過飯以后說道,“警長和醫(yī)生要在那時到這里來見我,我希望利用現(xiàn)在這段時間把這個案子里一些還不清楚的小問題查清楚。”

我們的客人在約定的時間來到了,可是我的朋友在三點三刻才露面。然而,他一進門,我從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

“有什么消息嗎?警長!

“我們已經(jīng)把那個仆人捉住了,先生!

“太好了,我也找到那幾個人了!

“你找到他們了!”我們?nèi)齻人一同喊道。

“對,至少我已經(jīng)搞清了他們的底細。果不出我所料,那個所謂的布萊星頓和他的仇人,在警察總署是出了名的。那三個人的名字是比德爾、海沃德和莫法特!

“是搶劫沃辛頓銀行的那一伙,”警長大聲說道。

“正是他們,”福爾摩斯說道。

“那么,布萊星頓一定是薩頓了。”

“一點不錯,”福爾摩斯說道。

“噯,這就一清二楚了!本L說道。

可是我和特里維廉卻面面相覷,感到迷惑不解了。

“你們一定記得那樁沃辛頓銀行大搶劫案吧!备柲λ拐f道,“案中一共有五個人——這四個人,還有那個叫做卡特賴特的第五個人——銀行看管員托賓被害,竊賊們搶了七千鎊逃走了。這案子發(fā)生在一八七五年。他們五個人全部被捕,但是證據(jù)不足,定不了案。這一伙搶劫犯中最壞的那個布萊星頓也就是叫薩頓的,就告發(fā)了他們。由于他作證,卡特賴特被判處絞刑,其他三個人每人被判了十五年徒刑。前幾天他們被提前數(shù)年釋放,你們可以想到,他們下決心一定要把出賣他們的人找到,為他們死去的同伙報仇。他們兩次設(shè)法找到他,都未能得手,你們看,第三次成功了。特里維廉醫(yī)生,還有什么需要說明的沒有?”

“我想你已經(jīng)把一切都說得非常清楚了,”醫(yī)生說道,“毫無疑問,那一天他之所以那么惶惶不安,就是因為他在報上看到了那幾個人被釋放的消息!

“完全不錯,他說什么盜竊案,純粹是放煙幕彈!

“可是他為什么不把這件事告訴你呢?”

“啊,我親愛的先生,他知道他的那些老伙計報復(fù)心很強,便盡量向所有人隱瞞自己的身份。他的秘密是可恥的,他不可能自己泄漏出來。但是,他雖然卑鄙,卻依然處于英國法律的保護之下,警長,我毫不懷疑,你可以看到,盡管那個盾沒有起到保護作用,那把正義的劍還是會替他復(fù)仇的!

這就是關(guān)于那個住院病人和布魯克街醫(yī)生的情況。從那天夜晚起,警察再沒有看到那三個兇手的影子。蘇格蘭場推測,他們乘坐那艘不幸的“諾拉克列依那”號輪船逃跑了。那艘船和全體船員數(shù)年以前在葡萄牙海岸距波爾圖以北數(shù)十浬的地方遇難。對那個小聽差的起訴,因證據(jù)不足,不能成立,而這件被稱為布魯克街疑案的案件,各報至今都沒有詳細報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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