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文克爾先生爬出油鍋,卻大大方方、高高興興地跨進火坑 那位流年不利的紳士,不幸造成一場不簡單的紛擾,用前面所敘述的那樣方式打擾了新月街的居民。而自己非;炭趾蛻n慮地過了一夜,于是離開他的朋友們還在沉睡的屋子,自己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了。促使文克爾先生采用這一步驟的那種優(yōu)良和審慎的心情,決不能過高地加以估價或者過于熱烈地加以贊賞!凹偈,”文克爾先生在心里盤算,“假如這個道拉真要(我相信他一定要)把他對我實施暴力的威脅付諸實施,那末理論我有義務叫他出來[注]。他有妻子;那妻子屬于他,而且依靠他。天哪!假使我在憤怒的胡作非為之下把他殺了的話,我此后一生的心情還得了嗎!”這種痛苦的考慮在那位仁慈的青年人的感情上起了那么強烈的作用,使得他的膝蓋互相敲擊,使他臉上流露出內(nèi)在情感的恐懼的表現(xiàn)。他被這種思慮所欺騙,就抓住行李,偷偷爬下樓梯,盡可能輕輕地關上那扇討厭的大門,走了。往皇家飯店走呀走的,看見一輛馬車正要到布列斯托爾去;他覺得到布列斯托爾或者到別處在他全是一樣,就爬上御者座,讓那每匹每天要在這條路線上跑兩個來回路程的馬把他帶到了目的地。 他在布煦旅館開了房間;打算暫時不給匹克威克先生通信,等道拉先生的憤怒可能多少會消散一點之后再說;于是就想走出去看看這個城市,但是這里給他的印象卻是一個他所見過的最污穢的地方。他觀察了船塢和船舶,看了大教堂,打聽了到克列夫頓去的路,按照別人的指向向那里走去。但是,正如布列斯托爾的人行道不是世界上最寬闊和最清潔的,它的街道也完全不是最直或者最不錯綜復雜的;文克爾先生被它們那種無數(shù)的拐彎抹角弄得胡里胡涂,四下里望著想找一個適合的鋪子要打聽一下道路。 他的眼光落在一所新油漆的房屋上,那房子是最近改裝的,又像鋪子又像住家;有一盞紅色的燈掛在大門上的扇形窗戶上面,所以即使那扇從前是前客堂的房間的窗戶頂上沒有“外科”這兩個金字漾在壁板上,也足以證明那是一個行醫(yī)的人的住所。文克爾先生覺得這是問路的一個比較合適的地方,于是邁進放著貼了金色簽條的抽屜和瓶子的鋪面;他看見那里沒有人,但是里面后間的門上也有“外科”的字樣——這是為了不顯得單調,漆的白顏色——所以他斷定那是臥室,或者有人在里面的,因此他用一只半克龍銀幣在柜臺上敲著吸引大家注意。 第一次敲過,有一種以前一直可以清楚聽見的像有人用火鉗和火箸之類在對打的聲音突然停止了;第二次敲過,就有一個戴綠色眼鏡、手里拿了一大本厚書、像是很用功的青年人靜靜地滑到鋪子里,走到柜臺后面探問來客有什么事干。 “對不起,麻煩你了,先生,”文克爾先生說,“可不可以請你指教一下——” “哈!哈!哈!”用功的青年紳士大笑起來,把手里的大書向天空一投,又趁著它落下來快要把柜臺上的瓶子全打得粉碎的時候很巧妙地接住!肮质!” 怪事,無疑的;文克爾先生看見這位醫(yī)學界的紳士這種突兀的行為,甚感詫異,情不自禁地直向門口倒退,他被這種奇怪的接待搞得很莫名其妙。 “怎么,你不認識我嗎?”那位醫(yī)學紳士說。 文克爾先生囁嚅地回答說他沒有拜識過。 “嗨,”醫(yī)學紳士說,“我還有希望哪;布列斯托爾一半的老太婆或許都要請我看病的,若我運氣相當不錯的話。滾吧,你這很無聊的老流氓,滾!”醫(yī)學紳士的后面這句嚴厲的命令是對那本大書說的,他非常敏捷地把那書踢到鋪子里面那一頭之后,摘下綠眼鏡,露著牙齒笑了一笑;原來正是過去在波洛的蓋伊醫(yī)院、家住蘭特街的羅柏特·索耶先生。 “你不見得不是來攻擊我的吧?”鮑伯·索耶先生說,非常的熱情握住文克爾先生的手搖著。 “我的確不是的,”文克爾先生答,回報以壓力。 “我不懂你為什么沒有看見那名字,”鮑伯·索耶說,使他的朋友注意大門上用白漆漆的幾個字,“索耶,前諾克莫夫! “它們肯定沒有引起我的注意,”文克爾先生答。 “天啊,若我知道是你,我就會沖出來擁抱你了,”鮑伯·索耶說:“但是我拿生命起誓,我以為是收稅的人。” “當真的!”文克爾先生說。 “我真以為是的,”鮑伯·索耶回答說,“我剛才要說我不在家,若你要留下什么口信呢,我一定可以轉告我自己;因為他不認識我的:煤氣和修路公司的人也不認識我。我想教堂收捐的人猜得出我是哪一個的,而且我知道自來水公司的人也認識我,因為我剛到這里來的時候替他拔過一顆牙齒!沁M來吧,進來吧!”鮑伯·索耶先生這樣嘮嘮叨叨地說著,把文克爾先生拉進了后房,那里坐著一位紳士,用燒紅的撥火棒在火爐架上鉆著小洞來消遣,這人正是班杰明·愛倫先生。 “唉,”文克爾先生說,“這倒真是我沒有想到的一件樂事。你們這個地方真好!” “呱呱叫,呱呱叫,”鮑伯·索耶答。“那次可貴的聚會之后,不久我就混過來了。我的朋友們給我湊了開業(yè)必需的東西;因此我穿上一套黑衣服,戴上一副眼鏡,到這里來只要裝出一副莊嚴的樣子行了! “而你的生意挺好呀,無疑的啰?”文克爾先生說,很有數(shù)的樣子。 “挺好,”鮑伯·索耶答。“那樣好,幾年之后你就可以把所有的賺頭放在一只酒瓶里,用一張洋莓葉子封住它們! “你不是說的真話嗎?”交克爾先生說!斑@些貨品就——” “空城計啊,我的好朋友,”鮑伯·索耶說:“一半的抽屜里什么都沒有,另一半是打不開的。” “胡說!” “事實——拿信譽擔保2”鮑伯·索耶答,走到外面的鋪面里,為了證實他的話的真實性,用勁把那些裝樣子的抽屜上的鍍金球形把手拉了幾下!颁佔永镎嬗械臇|西幾乎只是水蛙,而它們還是舊貨。” “我確實沒有想到!”文克爾先生極為驚訝地喊。 “我希望是這樣,”鮑伯·索耶答,“不然裝樣子的用處在哪里呢,呃?但是你喝點什么呀?跟我們喝一樣的嗎?——好的。班,我的好人,把手伸進碗櫥里,把白蘭地酒拿出來吧! 班杰明·愛倫先生微笑著點頭應允,于是從他手肘旁邊的壁櫥里拿出一只裝了半瓶白蘭地的黑瓶子。 “你不沖水吧,是嗎?”鮑伯·索耶說。 “謝謝你,”文克爾先生答。“現(xiàn)在時間還早,我倒歡喜沖淡一點,如果你沒有不同意見的話”。 “一點不反對,只要你自己安心,”鮑伯·索耶答;說完就干了一杯,很津津有味的樣子!鞍,小壺!” 班杰明·愛倫先生從同一隱秘的地方取出一只小巧的銅壺;可以看出飽伯·索耶引以為榮,特別是因為它看上去很合乎他的業(yè)務的派頭。而后,鮑伯·索耶先生從一個貼了“蘇打水”的簽條的有實用價值的窗座里,鏟出幾小鏟煤,時間不長那把作生意的銅壺里的水燒開之后,文克爾先生就沖了他的白蘭地;當談話在三人中迅速展開的時候,忽然被進來的一個孩子打斷了,他穿一身素凈的灰色制服,戴一頂金邊帽子,臂彎里挎了一只有蓋子的小籃子;鮑伯·索耶先生一見他便喊,“湯姆,你這無所事是的,來。” 孩子朝這里走來。 “你把布列斯托爾的路燈柱子全倚遍了,你這懶惰的小無賴!”鮑伯·索耶說。 “不,先生,我沒有,”孩子答。 “你應該是沒有!”鮑伯·索耶先生說,做出恐嚇的神情!叭思铱匆娨粋行醫(yī)的人的伙計老在陽溝里打彈子或在馬路上跳繩,不會有人來請教這種行醫(yī)的人,你對于你的職業(yè)沒有一點感情嗎?你這卑鄙東西?你把藥統(tǒng)統(tǒng)送掉了沒有?” “送了,先生! “小孩子吃的藥粉,送到住了新人家的那所豪宅里,一天四餐的丸藥送到腿害痛風癥的壞脾氣的老紳士那里,是這樣嗎?” “是的,先生! “那末帶上門,看鋪子去! “喂,”文克爾先生在孩子出去之后說,“事情倒并不象你要我想像的那么壞呀。這是有一些藥送出去的呵! 鮑伯·索耶先生往鋪子里膘了一眼,見都是熟人,就俯身向文克爾先生悄聲說: “他把藥全都送錯了人家。” 文克爾先生莫名其妙,鮑伯·索耶和他的朋友大笑。 “你不懂嗎?”鮑伯說!八叩揭患,拉拉鈴,塞一包沒有姓名地址的藥在仆人手里就走。仆人把這藥拿到餐室里,主人拆開來讀那簽條,‘藥水臨睡時服——丸藥同前——洗滌劑照常——粉劑。索耶醫(yī)師按方精密配制,’等等。他拿給妻子看——她讀簽條;傳到仆人們手里——他們也讀簽條。第二天孩子走上門來:‘很抱歉——他的錯誤——生意太忙——好許多藥要送——索耶先生致意。’名字就傳開了;那就是吃醫(yī)藥飯的辦法呀,我的朋友;上帝,老朋友,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廣告。我們有一只四盎斯的瓶子已經(jīng)到過布列斯托爾的一半的家庭,并且還沒有完哪。 “唉呀,我明白啦,”文克爾先生說:“多妙的計劃呀!” “啊,班和我想出了有許多這樣的法子呢,”鮑伯·索耶很得意地回答說!包c路燈的人每周可得到十八便士,夜巡時每次走到這里就拉十分鐘夜鈴。我的伙計帶著驚恐的神色,老趕到教堂里叫我出去,都是在唱圣詩之前,因為那時候人們沒有事,只在左顧右盼。‘唉呀,’人人都說,‘什么人害急病了?來請索耶了。那個青年人的生意有多好!’” 這樣泄露了醫(yī)學界的很多秘密,鮑伯·索耶先生和他的朋友班·愛倫各自向椅子背上一仰,狂笑起來。他們盡情地笑夠了以后,談話轉到了文克爾先生更感興趣的問題上。 記得我們在別處暗示過,班杰明·愛倫先生喝了白蘭地之后有一種很感傷的習慣。這并不是他所特有的,我們自己就可以證明,因為我們偶爾也和犯同樣毛病的人打交道。而這一時期的班杰明·愛倫先生,也許比以前更容易發(fā)醉態(tài);這毛病的原因是很簡單的:他在鮑伯·索耶先生這里已經(jīng)住了大約三個星期;鮑伯·索耶先生并不是善于節(jié)制的,班杰明·愛倫先生也不是很理智的,所以,在上述的整個時期中班杰明·愛倫先生只是在似醉未醉和爛醉如泥之間搖擺著罷了。 “我的好朋友,”班·愛倫先生趁著鮑伯·索耶暫時到柜臺后面去施舍幾條上面說過的用過的水蛙的時候說,“我的好朋友,我是非?蓱z呵! 文克爾先生表示,聽了這話替他很難過,說他是否能夠做點什么來減輕那位痛苦的學生的悲哀。 “你是無能為力的,我的好朋友——無能為力的,”班說!澳阌浀脨劾桌瓎幔目藸枴业拿妹脨劾桌谘劬Φ呐⒆印菚r候我們是在華德爾家2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文克爾,也許我的相貌會使你記起她的面孔來吧?” 文克爾先生并不需要任何東西來使他想起漂亮的愛拉白拉;而這對于他倒是幸運的,因為她的哥哥班杰明的相貌,對他的記憶力未必是一種可取的恢復劑呢。他盡力裝做鎮(zhèn)靜地回答說,他完全記得那位小姐,并且相信她是健康如昔的。 “我們的朋友鮑伯是個快樂的家伙呵,文克爾,”這是班·愛倫的僅有的回答。 “很快樂呢,”文克爾先生說;不大喜歡聽見人家把這兩個名字連在一起。 “我立意要他們成為一對;他們是天生的一對,般配的一對,文克爾,”班·愛倫先生說,很使勁地放下杯子!澳抢锩嬗幸环N特別的定數(shù),我的好先生;他們的年齡相差五歲,兩人都是八月里的生日! 文克爾是太急于聽聽下文了,所以這個不平常的偶合之事雖然有趣,他也沒有表示多大的驚異;因此,班·愛倫先生流了一兩滴眼淚之后就繼續(xù)說,盡管他對他朋友很尊崇,而愛拉白拉卻莫名其妙地和不友好地對他表示出堅定不移的憎惡。 “我想,”班·愛倫先生下結論說,“我想是有了先人為主的愛情! “你知不知道那對象是誰呢?”文克爾先生問,并很擔心。 班·愛倫先生抓起攬火棒,用戰(zhàn)斗的姿態(tài)揮舞,掠過他的頭,對一顆想像中的頭顱惡狠狠地打去,并且用很重的語氣說了一句,說他但愿能夠猜到是誰——那就好了。 “我要讓他知道我把他怎樣,”班·愛倫先生說,撥火棒又揮過來,比前回更兇狠。 這一切對于文克爾先生的感情當然是很欣慰的;他沉默了幾分鐘;最后鼓起勇氣探問愛倫小姐是不是在肯特州。 “不,不,”班·愛倫先生說,把撥火棒放在一邊,顯出很肯定的樣子:“我并不認為華德爾那里是適合于一個倔強的女孩子待的地方;因此,既然父母死了之后我是她的當然的保護者,我就把她帶到這邊來,到一個老姑母的舒適而閉塞的地方去過幾個月。假如不行呢,我就帶她到外國去過些時候試試看! “啊,這位姑母是在布列斯托爾嗎?”文克爾先生躊躇地說。 “不,不——不在布列斯托爾,”班·愛倫先生答,翹起大拇指突然向右肩上面一指:“在那邊——那一面。但是別說出去,鮑伯來了。一個字不提,我的好朋友:一個字不提阿! 這場談話雖短,卻引起了文克爾先生的興奮和不安。那種所謂的先人為主的愛情使他的心發(fā)痛。他會不會就是這愛情的對象?會不會就是為了他,美麗的愛拉白拉才對活潑的鮑伯·索耶不予理采,還是他另有一位對手?他決定去看她,不惜任何代價;但是這里出現(xiàn)一個不能克服的阻礙,班·愛倫先生所謂“在那邊”和“那一面”究竟在哪里呢,是離開三里呢,三十里呢,還是三百里呢,他一點也猜不出來。 不過這時候他卻沒有時間考慮他的愛情,因為鮑伯·索耶的回來是面包鋪叫來的一塊肉餅的直接的原因,于是那位紳士堅決留他一同分享。臺布由一個臨時女仆鋪好,她的職務是做鮑伯·索耶先生的管家;第三副刀叉也向穿灰色制服的孩子的母親那里借來了(因為索耶先生的家務的規(guī)模還有限呢),于是他們坐下來吃飯了;啤酒,照索耶先生的說法,是“裝在原聽里”端上來的。 飯后,鮑伯·索耶先生借來了鋪子里最大的乳缽,并在那里面釀造一大杯熱氣騰騰的甜五味酒:他以一種非常自信而且像一位藥劑師的派頭,用乳桿攬和那些材料。索耶先生是個獨身漢,家里只有一只大酒杯,就讓給了文克爾先生,那是為了表示尊敬客人;而給班·愛倫先生用的是一只漏斗,底下塞了軟木塞;鮑伯·索耶自己則用了一只敞口的玻璃器皿就足夠了,那東西上面刻了許多神秘的符號,原是藥劑師們配藥的時候常常用來量液體藥劑的。這些預備妥當之后,嘗了嘗五味酒,說是唄唄叫。于是約好,文克爾先生喝一杯,鮑伯·索耶和班·愛倫可以隨意喝兩杯,大家就很暢意也很友善地喝開了。 沒有唱歌,因為鮑伯·索耶先生說那不適于他的職業(yè),讓人聽了不像話,為了補償這一損失,就盡量地說笑,而這種談笑聲卻有可能而且一定會傳到另一條街的盡頭。他們的談話使時間過得很輕快,使鮑伯·索耶先生的小伙計獲益非淺,他平常消磨夜晚那段時間的辦法是在柜臺上寫自己的名字,寫了又擦掉,今天卻一直從玻璃門上向里張望,一面看一面聽。 鮑伯·索耶先生的快活很快成為狂暴;班·愛倫先生很快陷入了感傷;五味酒也幾乎快喝光了;這時,孩子匆匆跑進來說,剛才有個青年女子來請索耶先生馬上去看病,在隔著兩條街的人家。這打斷了他們的盛會。重復說了大約二十次以后鮑伯·索耶先生才聽清楚這消息,用一塊溫布扎住頭使自己清醒,等有幾分成功之后,就戴上綠色眼鏡出發(fā)了。文克爾先生愿意叫他等他回來的一切要求,而且他發(fā)現(xiàn)完全不可能和班·愛倫先生作任何可以互相理解的談話,無論是他最關心的題目或者別的,于是轉身告辭了,回布煦去。 他心神不安,愛拉白拉在他心里引起千頭萬緒,使他不能獲得在別的情形之下分享酒杯中的五味酒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他在酒吧間里喝一杯摻上蘇打水的白蘭地后又走進咖啡間去,晚間的遭遇不但沒有使他精神好轉起來,反而使他更加沮喪與無奈。 坐在火爐前面,背朝著他的,是一位穿灰色禮服的高高的紳士;他是這間房里僅有的一個人。就拿當時那個節(jié)氣說來,那是一個比較寒冷的夜晚,所以那位紳士把椅子挪開一點讓新來的人看得見爐火。但是,這樣一來,文克爾先生感覺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呢,當他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和那個人體不是別人,原來正是報仇心切的和喜歡血腥殺戮的道拉的時候! 文克爾先生的第一個想法是要用勁拉一下最近便的鈴把手,但是非常不幸的是把手卻緊靠著道拉先生的頭后面。他向那邊走了一步之后又克制住自己。而當他走過去的時候,道拉先生已經(jīng)連忙走開了。 “文克爾先生。請你冷靜一點。不要打我,我是不會容忍的。打!決對不可以!”道拉先生說,比文克爾先生想象中的兇猛的紳士所具有的樣子要柔弱些。 “打嗎,先生?”文克爾吞吞吐吐地說。 “打,先生,”道拉答。“冷靜一點吧。坐下來。聽我慢慢說! “先生,”文克爾先生說,從全身都抖著,“要我同意坐在你旁邊或者對面,卻沒有一個侍者在場,那就一定要先獲得進一步的理解才行。昨天夜里你對我進行了威脅,先生——一種可怕的威脅,先生。”說到這里文克爾先生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了,突然住了口。 “是的,”道拉答,臉色幾乎和文克爾先生一樣地蒼白!扒樾问强梢傻摹N乙呀(jīng)解釋過了,我敬佩你十分有勇氣,你的本心是正直的。良心是無辜的。我的手伸出來了。握握吧。” “真的嗎?先生,”文克爾先生說,遲疑著,不知該伸出手來,而且?guī)缀鹾ε逻@個要求可能是騙他伸出手來好乘機抓住他,“真的,先生,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道拉插嘴說!澳阌X得自己受到了侵害。當然。即使是我,也會這樣的。我錯了,請你原諒。和和氣氣。原諒我。”說了這話,道拉光明正大地硬握住文克爾先生的手,極度猛烈地搖起來,說他是一個具有極其高尚精神的人,他對他比以前更加尊重。 “那末,”道拉說,“坐下吧。告訴我一切經(jīng)過吧。你怎么找著我的?你什么時候追著我來的?坦坦白白,告訴我! “是很偶然的,”文克爾先生答,被這場會晤的意外的性質搞得非常不知所措了!笆峙既! “很好,”道拉說。“我今天早上醒過來。我的那些威脅話早已經(jīng)忘掉了。我把那件事情置之一笑。我覺得很坦然。我這樣說的! “對誰說的?”文克爾先生問。 “對道拉太太說的!阏娴陌l(fā)過誓,’她說。‘是呀,’我說。那是很冒失的話!f!诲e,’我說!乙狼。他在哪里?’” “誰呀?”文克爾先生問。 “你呵,”道拉答!拔蚁聵侨チ。卻找不到你。匹克威克的樣子很難過。搖搖頭。希望不要發(fā)生行兇事件。我全明白了。你覺得受了侮辱。你走了,或許是去約一個朋友;蛟S是去弄手槍!嗝锤呱械木瘢艺f。‘我佩服他。’” 文克爾先生咳了一聲,他開始看出形勢來了,就做出儼然的樣子。 “我留了一個條子給你,”道拉繼續(xù)說,“我說我很抱歉。我是這樣呵。有件要緊的事情把我叫到這里來。他不滿意。跟來了。你需要口頭的解釋。他是正確的,F(xiàn)在都過去了。我的事情也完了。明天我回去。一道走吧。” 道拉解釋的時候,文克爾先生的臉色越來越顯得難看。他們這場談話開始所含的神秘性,得到解釋了;道拉先生和他一樣對于決斗抱著莫大的反感;簡單說,這位說大話的人物正是世上最嚴重的膽怯鬼之一,他根據(jù)自己的恐懼來理解文克爾先生的出走,于是采取了同樣的方法,小心地躲起來等一切的憤激平息下去。 當文克爾先生心里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就顯出非?膳碌纳袂椋f他完全滿意了;但是同時卻又表現(xiàn)出另一種態(tài)度,使得道拉先生別無他法,除了相信他假使沒有滿意,那末某種最可怕的具有毀滅性的事一定不可避免的要發(fā)生了。道拉先生似乎被文克爾先生的寬宏大量的觀念深深打動了;于是這兩位交戰(zhàn)者分別就寢,作了許多永久性的友誼的保證。 大約十二點半的時候,文克爾先生正在他第一陣睡眠中盡情享受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突然被房門上一陣響亮的聲音驚醒,那敲聲以漸增的猛烈勁重復著,他從床上跳起來,問是誰和什么事。 “對不起,先生,有個青年人說馬上要見你,”臥室女侍者回答說。 “一人青年人!”文克爾先生喊。 “那是沒有錯兒的,先生,”另外一個聲音從鑰匙孔里回答說:“如果不能馬上把這位有趣的青年的人兒放進房來,那他的腿就很可能比他的臉先進來羅。”青年人說了這句暗示的話后。就在房門下部的門板上輕輕踢了一腳,好像用來增加這句話的份量似的。 “是你嗎,山姆?”文克爾先生問,跳下床來。 “不看見他,就想心滿意足地知道他是什么人,這是完全不可能的羅,先生,”那聲音答,是斷然的口氣。 文克爾先生并不怎么懷疑青年人是誰,就開了門;開門的一剎那,塞繆爾·維勒先生就忙沖了進來,把門小心地從里面鎖上,把鑰匙謹慎地放在自己背心口袋里:于是對文克爾先生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之后,說: “你是非;哪贻p紳士呵,先生!” “你這種行為是什么意思呀,山姆?”文克爾先生憤憤然地問!俺鋈,先生,馬上。你這是什么意思,先生?” “我是什么意思,”山姆反唇相譏:“得啦,先生,這未免太夠味兒了,就像那個小姐跟糕餅師傅爭論的時候說的羅,因為他賣給她的豬肉餅里面全是肥肉。我是什么意思!嚇,那倒并不壞哪,那倒并不壞哪! “門已經(jīng)打開了,馬上離開,先生,”文克爾先生說。 “我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先生,剛好是你要離開的時候,”山姆用強硬的語氣回答,并且很莊嚴地坐了下來,“假如我覺得有必要把你背出去呢,那當然我要比你早一點兒離開這房間了;但是請允許我表示我的一個希望,請你不要逼得我走極端,出下策:我這樣說,只是引用一個貴族對一只倔強的螺蜘說的話羅,它不肯跟著一根針出它的殼子,所以他開始覺得恐怕要追不得已把它在門縫里軋碎了。”維勒先生說了這段對他來說難得這么冗長的話,就把手撐在膝蓋上,目視著文克爾先生的臉,自己臉上帶著一種表情,表示他絲毫沒有講著玩的意思。 “你是一個本性可愛的青年人,先生,”維勒先生繼續(xù)說,用的是曉以大義的責備語氣,“那么我就希望你不要連累我們的可愛的老頭子吃盡千辛萬苦,在他決心一切都要貫徹原則的時候。你比道孫壞得多,先生;至于福格,我認為比起你來,他還是天生的安琪兒!”維勒先生在每個膝頭上拍了一下強調地說出這種感想之后,就帶著很鄙夷的神情抱起兩臂,向椅子背上一靠,仿佛在等候罪犯的申辯。 “我的好人,”文克爾先生說,伸出一只手來;他說話的時候牙齒互相敲擊著,因為他在維勒先生大發(fā)宏論的期間一直是穿睡衣站著的,“我的好人,我尊敬你對我的優(yōu)秀的朋友的忠誠,而我增加了對他的不安真是非常難過的。握我的手,山姆,握!” “唔,”山姆說,有點慍怒,但是同時把文克爾先生伸出的手恭恭敬敬地握著搖了搖:“唔,你原來應該這樣的。我高興看到你是這樣的;因為,只要我有辦法,我不愿意讓他受任何人的欺負,就是這樣! “當然了,山姆,”文克爾先生說!拔諅手!現(xiàn)在去睡吧,山姆,明天早上我們再談吧。” “我非常抱歉,”山姆說,“但是現(xiàn)在我不能去睡! “不去睡!”文克爾先生重復山姆的話。 “不,”山姆說,搖搖頭,“不能去睡! “你不是說今天夜里你就要回去嗎,山姆?”文克爾先生大吃一驚地反問。 “不,除非你愿意回去,”山姆答:“不過我決不能離開這個房間半步,東家的命令是絕對要做到的。” “瞎說,山姆,”文克爾先生說,“我一定要在這里耽擱兩三天;還有,山姆,你也要留著,幫助我想辦法跟一位小姐見見面——愛倫小姐,山姆;你記得她吧——我在離開布列斯托爾之前一定要見見她。” 但是山姆對于這些主意的答復只是極其堅決的搖搖頭,用力地回答說,“不行! 然而,經(jīng)過文克爾先生極力爭辯一番后,并且把和道拉相遇的事情詳細說明之后,山姆開始動搖了;最后,雙方達成了協(xié)議,其主要條件如下: 山姆可以退出,讓文克爾先生不受到打擾,獨占他的房間,但是他要讓山姆把房門從外面反鎖起來,帶走鑰匙;以便萬一有火警或者什么意外的話,可以立刻打開房門。第二天清早就要寫一封信給匹克威克先生,由道拉轉交,要求他同意山姆和文克爾先生留在布列斯托爾進行已經(jīng)談過的那件事,并且要他馬上復信交下一班車寄來;如果得到同意,這兩位仁兄就會留下來;如果不呢,一收到回信便立刻動身回巴斯。最后,文克爾先生要自己知趣,發(fā)誓不采取跳窗子。爬火爐架之類的手段逃跑。締結好了這些條款之后,山姆就鎖上門走了。 他快要到樓下的時候,忽然他停住腳,從口袋里拿出鑰匙來。 “我把打倒這一層完全忘掉了,”山姆說;轉過半邊身來!袄习迕髅髡f那是要做到的;我真是笨得要死!不要緊,”山姆又說,高興起來,“無論如何,明天總會辦到的! 維勒先生這樣一想,顯然安慰得多了,于是又把鑰匙放進口袋,不再想什么地走下樓梯,而不久就和住在這里的其他人們一樣入了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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