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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海螺的聲音

作者:威廉·戈爾丁 文章來源:會員上傳

序言  【目 錄】  第二章 山上的火焰

金發(fā)少年從巖石最下面的一截攀下來,又開始試探著朝環(huán)礁湖方向走去。雖然他已經(jīng)脫掉了那件學(xué)校里常穿的笨重運(yùn)動衫,但還是大汗淋漓;灰襯衫濕淋淋地粘在身上,濕漉漉地頭發(fā)貼在前額上。忽然在這個少年的四周一條長長的孤巖猛插進(jìn)叢林深處,天氣的悶熱使得孤巖就象個熱氣騰騰的浴缸。這會兒少年正在藤蔓和斷樹殘干中費勁兒地爬著,突然一只紅黃色的小鳥怪叫一聲、振翅高飛,緊接著又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嘿!”這聲音喊道,“等一等!”

孤巖側(cè)面的矮灌木叢有大量的雨珠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使得矮灌木叢搖來晃去。

“等等!边@聲音又叫,“我給纏住了。”

金發(fā)少年把腳停住,很輕松地緊緊襪子。他這動作此刻讓人覺得這孩子好象是在老家一樣。

那個聲音又叫開了!斑@么多的藤蔓我真沒法擺脫!闭f這話的孩子正從矮灌木叢中脫身出來,細(xì)樹枝在他骯臟的防風(fēng)外衣上刮擦刮擦直響。

他光著的膝蓋被荊棘纏住擦傷了。

他彎下腰,小心謹(jǐn)慎地?fù)荛_棘刺,然后轉(zhuǎn)過身來。

與金發(fā)少年相比,這個男孩稍矮一些,身體也胖了一些。

他用腳小心地試探著往前走著,尋找著安全的落腳處,隨后又透過厚厚的眼鏡往上瞧瞧!澳莻帶話筒的大人在哪兒?”

金發(fā)少年搖搖頭!斑@是一個島,至少在我看來是一個島。那里是一條伸進(jìn)外海的礁脈。興許這兒沒大人了!

胖男孩睜大眼睛,張大嘴巴!氨緛碛袀駕駛員,他沒在客艙,在前上方的駕駛艙里!

金發(fā)少年瞇起眼睛凝視著那條礁脈。

“剩下的全都是小孩兒!迸帜泻⒗^續(xù)說道。“他們肯定會有跑出來的,你說是不是?”

金發(fā)少年開始隨心所欲地找路往水邊走。他盡量使自己顯示出一副隨隨便便的樣子,同時又避免表露出明顯的無動于衷,可那胖男孩尾隨其后。

“到底還有沒有大人呢?”

“我認(rèn)為沒有!苯鸢l(fā)少年板著面孔回答。可隨后,他又象實現(xiàn)了理想般的喜不自勝。

在孤巖當(dāng)中,他就地拿了個大頂,咧嘴笑看著顛倒了的胖男孩。

“沒大人口羅!”胖男孩想了想!澳莻駕駛員呢?”

金發(fā)少年兩腿一屈,一屁股坐在濕漉漉的地上。“他把咱們投下后就走了,因為他沒法使有輪子的飛機(jī)在這兒著陸!

“咱們被偷襲了!”

“他會平安回來的!

胖男孩晃晃腦袋!跋陆的顷囎硬坏覐囊粋窗口往外瞧過,而且我看見飛機(jī)的其他部分直朝外噴火!彼舷麓蛄恐聨r。

“這不就是機(jī)身撞的!苯鸢l(fā)少年伸手摸摸樹干高低不平的一頭,好像對此事非常感興趣。

“機(jī)身又怎么了?”他問道!澳菛|西現(xiàn)在又跑哪兒去了呢?”

“暴風(fēng)雨把機(jī)身拖到海里去了。倒下的樹干這么多,情況一定非常嚴(yán)重。機(jī)艙里準(zhǔn)保還有些小孩兒呢?”

胖男孩猶豫一下又問:“你叫什么名字?”

“拉爾夫。”

胖男孩等著對方問自己的名字,可對方卻不打算了解自己。名叫拉爾夫的金發(fā)少年隱約笑笑,站起身來,又開始朝環(huán)礁湖方向走去。

胖男孩的手重重地搭在拉爾夫的肩膀上。“我想還有好多小孩可能分散在附近。你沒見過別人嗎?”

拉爾夫擺擺頭,加快了步伐,沒想到卻被樹枝一絆,猛地摔了個跟頭。

胖男孩氣喘噓噓地站在他身邊!拔乙虌尳形覄e跑。”他生氣地說,“因為我有氣喘病!

“氣喘病?”

“對呀,就是接不上氣。在我們那個學(xué)校就我得氣喘病。”胖男孩略帶驕傲地說:“我還從三歲起就一直帶著眼鏡。”他隨手取下眼鏡遞給拉爾夫看,還笑瞇瞇地眨眨眼,隨后把眼鏡放在骯臟的防風(fēng)外衣上擦起來。

一會兒胖男孩蒼白的面容上再次出現(xiàn)了一種痛苦難抑的表情。他擦擦雙頰的汗珠,匆匆地整理好鼻上的眼鏡。

他環(huán)視了一下孤巖。

“看那些野果!彼f,“那些野果,我以為——”他繞過拉爾夫身邊的藤蔓,在一堆纏繞著的簇葉中蹲了下去。

“我一會兒就出來——”拉爾夫小心翼翼地解開纏繞在身上的枝條,很快穿過雜樹亂枝。

不一會兒胖男孩鼾聲就落到他的身后,拉爾夫急急忙忙地朝樹林趕去。他翻過一根斷樹干后,走出了叢林。

海岸邊長滿各式各樣的棕櫚,有的樹身聳立著,有的樹身向陽光偏斜著,綠色的樹葉伸向空中高達(dá)一百英尺。樹下是鋪滿粗壯雜草的斜堤,被亂七八糟橫七豎八倒下的樹劃得東一道西一道,還彌漫著腐爛的椰子和棕櫚樹苗的氣味。之后就是那黑壓壓的森林本體部分和孤巖的空曠地帶。拉爾夫背靠著棕灰樹干站著,瞇起眼睛看著波光粼粼的海水。從這里往外約一英里的地方,雪白的浪花忽隱忽現(xiàn)地拍打著一座珊瑚礁。再往外則是湛藍(lán)而遼闊的大海。在珊瑚礁不規(guī)則的弧形圈里,環(huán)礁湖平靜得象一個山潭——湖水呈現(xiàn)出藍(lán)色、墨綠色和紫色。在長著棕櫚樹的斜坡和海水之間是一條狹窄的弓形海灘,看似遙不可及,在拉爾夫的左面,棕櫚、海灘和海水伸向遠(yuǎn)處;而幾乎張眼看到的則是一股騰騰的熱氣。

拉爾夫從斜坡上跳下去。因為沙子太厚而淹沒了他的黑鞋子,熱浪沖擊著他。

他意識到身上的衣服很重,猛地踢掉鞋,快速地脫掉一雙襪子。接著又跳回到斜坡上,站在一堆腦殼樣的椰子當(dāng)中,扯下襯衫,立刻棕櫚和森林的綠蔭斜照到他的皮膚上。拉爾夫解開蛇形搭扣的皮帶,用力地脫掉短褲和襯褲,光著身子站在那兒,注視著耀眼的海灘和海水。

拉爾夫已經(jīng)長大了,有十二歲多了。象征著是小孩子的凸肚子已經(jīng)不見了,但還沒大到會感到難為情的青春期。就從他長得又寬又結(jié)實的肩膀而言,看得出他完全可能成為一個拳擊手,但他的嘴形和眼睛偏又流露出一種溫柔的神色,表明他心地善良。拉爾夫輕輕地拍拍棕櫚樹干,終于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島,又開心地笑笑,來了個拿大頂。他利索地翻身站起來,蹦到海灘上,跪下?lián)芰藘杀匙樱谛厍靶纬蓚沙堆。隨之他往后一坐,興奮的明眸直盯著海水。

“拉爾夫——”在斜坡上胖男孩蹲下身子,把斜坡邊緣當(dāng)個座位,小心地坐下來。

“對不起,我來遲了。那些野果——”他擦擦眼鏡之后,又把扁鼻子上的眼鏡端正。眼鏡框在鼻梁上印了道深深的、粉紅的“V”形。他打量著拉爾夫精神煥發(fā)的身體,然后又低頭瞧瞧,一只手放到直落胸前的拉鏈頭上的衣服。

“我姨媽——”隨后他果斷地拉開拉鏈,整件防風(fēng)外衣被他套在頭上!扒!”

拉爾夫一言不發(fā)的從側(cè)面看看他。

“我想咱們要知道他們?nèi)康拿,?/P>

胖男孩說,“還要造一份名單,咱們該開個會。”

拉爾夫沒說話,所以胖男孩只好繼續(xù)說下去:“我不在乎他們叫我啥名字,”他以肯定的口氣對拉爾夫說,“只要他們在學(xué)校別時常叫我的那個綽號!

拉爾夫有點感興趣了!澳莻是什么綽號?”

胖男孩的視線越過自己的肩膀瞥了一下,然后湊向拉爾夫。他悄悄地說:“他們常叫我‘豬崽子’!

尖聲大笑著的拉爾夫跳了起來!柏i崽子!豬崽子喲!”

“拉爾夫——請別叫!”擔(dān)心地豬崽子絞緊了雙手!拔艺f過不要——”

“豬崽子喲!豬崽子喲!”在海灘的赤熱空氣中拉爾夫手舞足蹈地跳開了,接著又裝做戰(zhàn)斗機(jī)翅膀后剪的樣子折回來,機(jī)槍往豬崽子身上掃。

“嚇—啊—哦!”他一頭俯沖進(jìn)豬崽子腳下的沙堆,躺在那里直笑。

“豬崽子!”

豬崽不情愿地咧開了嘴,盡管這樣的招呼對他似乎是過份了,但他還是被逗樂了。

“只要你不告訴別人——”

拉爾夫在沙灘中格格地笑著。

在豬崽子的臉上又一次表現(xiàn)了痛苦和專注的神色!暗纫坏!薄 ∝i崽子著急地奔回森林。拉爾夫站起來,朝右面小步跑去。

在這兒,成直角基調(diào)的地形猛地把海灘截斷了,一大塊粉紅色的花崗巖平臺不協(xié)調(diào)地直穿過森林、斜坡、沙灘和環(huán)礁湖,形成一個高達(dá)四英尺的突出部分。一層薄薄的泥土覆蓋在平臺頂上,粗壯的雜草和成蔭的小棕櫚樹在上面長著。因為沒有充足的泥土讓小樹茁壯成長,所以它們到二十英尺光景就倒下而干死。

樹干橫七豎八地交疊在一起,坐起來倒容易。依然挺立著的棕櫚樹形成了一個罩蓋著地面的綠頂,里面閃耀著從環(huán)礁湖反射上來的跳動的散光。

拉爾夫硬爬上平臺,很快就看到了這兒涼快的綠蔭,他閉上一只眼,心想落在身上的樹葉的影子一定是綠色的,又擇路走向平臺朝海的一邊,站在那里俯視著海水。水底清澈,又因盛長熱帶海藻和珊瑚而璀璨奪目。一群小小的、閃閃發(fā)光的魚兒東游西竄、忽隱忽現(xiàn)。

拉爾夫喜出望外,他用低沉的嗓門,自言自語地說道:“太棒了!”

還有更迷人的東西在平臺外面呢!某種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也許是一場臺風(fēng),或是跟隨他一起到來的那場風(fēng)暴——一道沙堤在環(huán)礁湖的里側(cè)被堆起,因而海灘里造成個長而深的水潭,較遠(yuǎn)一頭是高高的突出粉紅色的花崗巖部分。拉爾夫曾上過當(dāng),看上去海灘水潭深,其實不然。

現(xiàn)在他走近這個水潭,本也沒抱希望。這個島卻實是一個島,使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水潭是由海發(fā)大潮所造成的,它的一頭深得呈墨綠色,拉爾夫仔細(xì)地巡看了這整整三十碼的水面,接著一個猛子扎了進(jìn)去。拉爾夫好象是在一個巨大的浴缸里游泳因為水比他的血還暖。

豬崽子又出現(xiàn)了,坐在巖石突出的邊上,用嫉妒的眼光注視著拉爾夫在綠水里上下雪白的身軀。

“你游得不好!

“豬崽子。”

豬崽子小心地將脫掉的鞋襪排放在巖石邊上,接著用一只腳趾試試水溫。

“太熱!”

“你干嘛還等著呀?”

“可我的姨媽。可我的姨媽——”

“去你的姨媽!”從水面往下一扎的拉爾夫在水中睜著眼游,水潭的沙質(zhì)巖邊隱隱約約地象個小山坡。

他翻了個身,捏住鼻子,正看到一道搖晃的金光碎落在眼前。豬崽子看來正猶豫,他動手脫掉短褲,不一會兒,露出又白又胖的身軀。

他踮著腳趾走到水潭的沙灘邊,坐在那兒,水沒到頸部,充滿自豪的他對著拉爾夫微笑。

“你不打算游嗎?”

豬崽子晃晃腦袋!拔也粫N乙虌尣粶(zhǔn)我游,我有氣喘病——”

“去你的氣喘不氣喘!”豬崽子以一種謙卑的耐心忍著!澳阌蔚貌恍邪!”

拉爾夫用腳啪嗒啪嗒地打著水把嘴浸下去,游回到斜面下,再向上空噴一口水,隨后抬起下巴說:“我五歲就會游泳,我爸爸教的。他是個海軍軍官。他一休假就會來救咱們的。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豬崽子的臉頓時紅了!拔业懒,”他急匆匆地說,“而我媽——”他把眼鏡取下來,想尋找些什么來擦擦,但又找不到。

“我一直跟姨媽住一塊兒。她開了個糖果鋪,我常吃許多糖,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什么時候你爸爸來救咱們?”

“他會盡量快的。”從水中走來的濕淋淋的豬崽子光著身子站著,用一只襪子擦擦眼鏡。

透過早晨的熱氣他們所聽到的唯一聲響,就是波浪撞擊著礁石那永不停息的、惱人的轟鳴。

“他怎么會知道咱們在這兒?”在水里懶洋洋地游著的拉爾夫正被睡意籠罩著,就象充滿蜃樓幻影的腦際正在同五光十色的環(huán)礁湖景致一比高低。

“他怎么會知道咱們在這兒呢?”因為,拉爾夫想,因為,因為……從礁石處傳來的浪濤聲變得是那么的遙遠(yuǎn)!八麄儠陲w機(jī)場告訴他的!

豬崽子搖搖頭,戴上閃光的眼鏡,俯視著拉爾夫!八麄儾粫D銢]聽駕駛員說原子彈的事嗎?他們?nèi)懒恕!?/P>

從水里爬了出來的拉爾夫,面對豬崽子站著,這個不尋常的問題被他思考著。

豬崽子不斷問道:“這是個島嗎?”

“我爬過山巖,”拉爾夫慢吞吞地回答,“我想這是個島!

“他們死光了,”豬崽子說,“而這又是個島。咱們在這兒的事情是絕對沒人知道的。你爸爸不會知道,肯定其他人也不會知道——”他的眼鏡被他微微顫動的嘴唇的霧氣弄得模糊不清。

“咱們將呆在這兒等死嗎?”隨著這個“死”字,暑熱仿佛更加逼人。環(huán)礁湖也以令人目眩的燦爛襲擊著他們。

“我去拿衣服,”拉爾夫咕噥地說,“在那兒!

他忍著驕陽的毒焰,小步跑過沙灘,橫穿過高出沙灘的平臺,找到了他東一件西一件的衣服,再穿上灰襯衫倒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 ‰S后他又爬上平臺的邊緣,在綠蔭里找了根適當(dāng)?shù)臉涓删妥铝恕?/P>

豬崽子費勁兒地爬了上來,手臂下夾著他的許多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根倒下的樹干上,靠近朝向環(huán)礁湖的小峭壁。他身上不停地晃動著湖水交錯的反射光。

一會兒豬崽子又說開了:“咱們得找找別人。咱們該干點事。”

拉爾夫一言不發(fā)。這兒是座珊瑚島。

他避開了烈日的炙烤,也不在乎豬崽子那帶兇兆的嘟噥,他照樣兒做著自己快樂的夢。

豬崽子仍順著自己的話題往下說:“在這兒咱們有多少人?”

拉爾夫走上前去,站在豬崽子身旁回答:“我不知道。”

一陣陣微風(fēng)在暑熱煙靄的下面,拂過波光粼粼的水面。棕櫚葉片在微風(fēng)吹到平臺時,發(fā)出簌簌的低吟,于是,在他倆身上浮掠過模糊的太陽光斑,象耀眼的帶翅膀的小東西在樹蔭里跳躍。

豬崽子仰望著拉爾夫,他臉上的陰影全反了,上半部是綠茵茵的,下半部由于環(huán)礁湖的反映,變得亮閃閃的。一道強(qiáng)光正抹過他的頭發(fā)。

“咱們總該干點事吧!”

拉爾夫似旁若無人。一個想象中存在而從未得到充分實現(xiàn)的地方,終于在這兒一躍而成為活生生的現(xiàn)實了。

豬崽子卻把拉爾夫那快活得笑得合不攏嘴當(dāng)作是對他的賞識,也滿意地笑起來。

“如果這真是個島的話——”

“那又怎么樣呢?”止住了微笑的拉爾夫,用手指著環(huán)礁湖。

他看到了在海蕨草中有個深米色的東西。

“一塊石頭?”

“不,一個貝殼!焙鋈,高興地豬崽子站了起來;他興奮得倒也并不過份。

“對。這是個貝殼,我以前在人家的后屋墻上見過。那人叫它海螺。他常吹,一吹他媽媽就來了。那東西可值錢哩——”

有一棵靠拉爾夫的手肘邊的小棕櫚樹苗傾斜到環(huán)礁湖上。由于小樹苗本身的重量已經(jīng)從貧瘠的泥土中拖出了一團(tuán)泥塊,這預(yù)示著它很快就要倒下了。

拉爾夫拔出細(xì)樹干,在水里撥弄起來,五顏六色的魚左右逃竄。傾斜著身子的豬崽子,看上去很不穩(wěn)。

“當(dāng)心!要斷了——”

“閉嘴!崩瓲柗虿粚P牡卣f著。貝殼有趣、好看、是個值錢的玩意兒。拉爾夫好象在做白日夢,夢中生動的幻象縈繞在他和豬崽子之間,可豬崽子并不是他夢境中的人物。他用彎曲的棕櫚樹苗把貝殼推出了海藻,再用一只手當(dāng)作支點抵住樹枝,另一只手往下壓細(xì)樹苗的一端,直到把貝殼挑了上來,水滴滴嗒嗒地直往下淌,然后豬崽子一把抓住海螺! 〈丝毯B莶辉偈且粋遙不可及的東西了,拉爾夫也變得興奮起來。

豬崽子嘮嘮叨叨地說:“——海螺;可真貴。我敢打賭,你要買個海螺,就得花好多、好多的錢——那人把海螺掛在花園圍墻上,我姨媽——”

從豬崽子手里拉爾夫接過貝殼,貝殼里的水順?biāo)氖直哿飨。貝殼是深米色的,點綴著淡淡的粉紅斑點。在磨出一個小孔的貝殼尖和粉紅色的貝殼嘴當(dāng)中,殼體大概有十八英寸,略呈螺旋狀,表面還有細(xì)致而巧妙的凸紋。殼內(nèi)深處的沙子被拉爾夫搖晃出來。

“——象頭奶牛哞哞叫,”豬崽子說。

“他還有些白石子,還有一只養(yǎng)著綠鸚鵡的鳥籠。他當(dāng)然不會去吹那些石子,他說——”豬崽子停下來換了一口氣,摸摸拉爾夫手里那個閃光的東西。

“拉爾夫!”

拉爾夫抬起頭來。

“咱們可以吹這個來集會。他們聽見了會來的——”他笑看著拉爾夫。

“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嗎?你從水里撈起這只海螺就為這緣故吧?”

金黃的頭發(fā)被拉爾夫往后一撩!澳隳桥笥训降讜粫岛B荩俊

“他把海螺吹得像吐唾沫似的,”豬崽子說!拔乙虌尣蛔屛掖,因為我有氣喘病。他說你吹氣要從下面這兒使勁往貝殼里吹!

豬崽子把一只手放到他那鼓鼓的小肚子上!澳阍囋嚳矗瓲柗。別人會被召來的!

拉爾夫半信半疑,他把貝殼小的一頭抵在嘴上吹起來。

從貝殼嘴里沖出一陣急促的聲音,然后就什么也聽不到了。拉爾夫擦去嘴唇上的咸水,又試了一次,但貝殼里仍然沒有一點聲音出來。

“他吹起來有點象吐唾沫似的!崩瓲柗蜞倨鹱焱锕臍猓悮璧孛俺鲆环N低沉的、放屁似的怪聲。

這下子兩個男孩可被他逗樂了,在一陣陣高興的笑聲之中拉爾夫又使勁吹了幾分鐘。

“他使勁兒的吹著下面!崩瓲柗蜻@才抓住關(guān)鍵,運(yùn)用橫隔膜的氣往貝殼里灌輸。

剎時那東西就響了。在掌心中一種低沉而又刺耳的聲音嗡嗡作響,隨后穿躍參差不齊的林海,到粉紅色的花崗巖山才發(fā)出回聲。無數(shù)的鳥兒從樹梢上驚起,下層的林叢中則有什么動物在吱吱亂叫亂跑。

拉爾夫?qū)⒆爝叺呢悮つ米吡恕?/P>

“天哪!”聽過海螺刺耳的聲音后,他那平常講話的聲音同它相比可真是天壤之別了。

他把海螺頂住嘴唇,深吸一口,又吹了一下。螺聲再次嗡嗡響起:然后隨著他的力度,聲音碰巧增到八度,比剛才那次更加刺耳。

豬崽子哇哇地高喊,面帶喜色,眼鏡閃閃發(fā)亮。鳥兒在驚叫,小動物在疲于奔命的逃竄。拉爾夫接不上氣了,聲音跌下了八度的海螺,變成一股低沉的嗚嗚氣流。

海螺悄無聲息,就象一支閃爍的獠牙,拉爾夫的臉由于沒有及時的換上氣而顯得暗淡無光,島的上空仍然停留著鳥兒的驚叫聲以及各種回聲。

“我敢打賭,你在幾英里外都聽得見!

拉爾夫喘過氣,又吹了一連串短促的強(qiáng)音。

豬崽子驚喜地叫起來:“來了一個!”

沿海灘約一百碼的棕櫚樹林里冒出了一個男孩子?雌饋硭鶜q上下,身體結(jié)實、頭發(fā)金黃、衣衫襤褸,粘糊糊的野果漿汁把他的臉涂得一塌糊涂。

為了某種明確的目的,他把褲子脫了下來,現(xiàn)在剛拉上一半。他跳進(jìn)長著棕櫚樹的斜坡的沙灘當(dāng)中,褲子再次滑到腳踝上,他一步步地走出沙灘,小步跑到平臺。

他上來的時候豬崽子幫了把忙。

同一時刻,拉爾夫繼續(xù)猛吹海螺,吹到林中響起了許多小孩的聲音。小男孩蹲在拉爾夫面前,高興地仰起頭來看著拉爾夫。

等到他肯定地知道他們將共同干點事情時,臉上露出微笑,并把他惟一一只還算干凈的肉色大拇指放進(jìn)嘴巴。

豬崽子向他彎下腰去。

“你叫什么名字?”

“約翰尼。”

豬崽子自言自語的說著這個名字,隨后大聲地說給拉爾夫聽,而拉爾夫?qū)Υ藚s沒有絲毫興趣,因為他還在使勁地吹海螺。

拉爾夫為吹出這種巨大的聲響而興奮至極,使他的臉紫漲著,他的心似乎跳得連敞開的襯衫也在顫動。森林中有片呼喊聲由遠(yuǎn)及近而來。海灘上此刻出現(xiàn)了一派生機(jī)勃勃的景象。

左右伸展開達(dá)幾英里長,在暑熱煙靄底下使沙灘都好似震顫著,時隱時現(xiàn)著許多人影。

一群男孩子踏著燙人而無聲的海灘,而朝這邊擁來。三個同約翰尼差不多的小孩子從近得令人吃驚的地方突地冒了出來。他們方才一直在森林里狼吞虎咽地大嚼野果。

一個膚色黝黑、同豬崽子一般大的孩子,撥開一處矮灌木林叢然后鉆出來,走到了平臺上,快樂地朝大伙兒笑笑。

更多的孩子們趕來了。他們從天真的約翰尼身上得到啟示,坐在倒下的棕櫚樹干上等著。

拉爾夫一個勁兒地猛吹出短促又刺耳的海螺聲。豬崽子則在人群中忙前忙后,問名問姓并皺眉蹙額地記著這些名字。

孩子們都聽豬崽子,就象過去什么都聽從帶話筒的大人一樣。有些孩子光著身子,提著衣服;有的半裸著身子,或者多少穿點衣服;有穿各種學(xué)校制服,灰色、藍(lán)色、淺黃色的;有穿茄克衫或線衫的;有穿著彩條紋襪子和緊身上衣的;還有戴著各種徽章,甚至格言牌的。在綠蔭里橫臥著的樹干之上,人頭攢動,頭發(fā)有褐色的、金黃的、黑色的、栗色的、淡茶色的、鼠灰色的。都在那兒竊竊私語,都睜大著眼睛觀察著拉爾夫,猜測著某種事情將要進(jìn)行。

越過暑熱煙靄到達(dá)附近沙灘的交接部分的沿著海灘單獨地或三三兩兩地走來的孩子,變得更加清晰可見。

在這兒,孩子們的眼光先被一個在沙灘上舞動著的、黑黑的、蝙蝠樣的東西吸引住了,隨后才察覺到這上面的身體。

原來蝙蝠樣的東西是一個孩子的身影,由于垂直的陽光照射而在雜亂的腳步之中縮成的一塊斑影。

當(dāng)拉爾夫在吹海螺時,也注意到了最后兩個隨風(fēng)飄動的黑斑影似的身體已經(jīng)到達(dá)平臺。

兩個腦袋尖尖、長著瑣碎頭發(fā)的男孩,象狗似的趴倒在拉爾夫面前,躺在那里氣喘吁吁地露齒而笑。

他們倆是雙胞胎,酷似一個人,此刻正微笑著,孩子們見了都很驚訝,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雙胞胎一塊兒喘著氣,一塊兒咧嘴而笑,矮小結(jié)實,而又生氣勃勃。他們倆朝拉爾夫抬起潮濕的嘴唇。

好象是因為身體不夠壯,所以他們的側(cè)影顯得模糊不清,嘴巴倒張得挺大。豬崽子朝他們彎下身子,明亮的眼鏡對著他們,在此起彼伏的海螺聲中重復(fù)著他們兩人的名字。

“薩姆埃里克,薩姆埃里克!必i崽子一時分不清,雙胞胎晃著腦袋,指來點去,大伙兒哈哈大笑。

拉爾夫終于收起海螺,一只手提著海螺,坐在那兒,腦袋耷拉在膝蓋上。海螺的回聲聽不到了,隨后笑聲漸漸隱退,一片靜謐。

在海灘鉆石般閃爍的煙靄中某種黑漆漆的東西正在摸索前來。拉爾夫首先看到他注視著,他聚精會神的眼光漸漸把所有孩子的眼光都牽引到那個方向。

接著那個東西從煙靄中走到了清晰的沙灘上,這下孩子們才看到黑乎乎的不都是陰影,卻大多是衣服。

那東西是一隊男孩,他們穿著讓人很少看到的怪衣服,排成并列的兩行,步調(diào)一致。他們手里拿著短褲、襯衫,提著各種衣服,但每個男孩都戴一頂有銀色帽徽的黑方帽。

他們的身體從喉嚨到腳跟都被黑斗篷裹著,一個長長的、銀色的十字架佩在左胸前,每個人的頸部都被丑角服裝上用的褶疊花邊領(lǐng)裝飾著。帶著暑熱,翻山越嶺,尋找食物,此刻再加上光線強(qiáng)烈得令人目眩的海灘更讓人大汗淋漓,使他們的皮膚紅得就象剛洗過的梅子。

管他們的一個男孩同他們穿著一樣,除了他的帽徽是金色的。

這支隊伍離平臺約十碼遠(yuǎn)時,他一聲令下,隊伍停住,在炙烤的陽光下他們都喘著粗氣,汗如雨下,東搖西晃。這個男孩獨自往前走來,斗篷一甩,攀上平臺,此刻他仍盯著前面看,盡管在他眼前幾乎是漆黑一片。

“帶喇叭的大人在哪兒?”

拉爾夫覺察到太陽的強(qiáng)烈使他的眼睛看不清東西,回答道:“這兒沒有帶喇叭的大人。只有我!

這男孩往前走,眼光向下,盯著拉爾夫,同時皺起面孔。

看見了一個膝蓋上擱著深米色貝殼的金發(fā)男孩,這似乎并沒有使他滿足。他快速轉(zhuǎn)過身來,黑斗篷兜著圈圈。

“那么,有沒有船呢?”從拂動著的斗篷里可以看出他是個大身架的瘦高個兒,黑帽子下露出紅頭發(fā)。

他臉上長著痤瘡和雀斑,長相難看,但不顯得傻氣。此刻雖有點沮喪的兩只淺藍(lán)色的眼睛看向前方,但又露出即將發(fā)怒的樣子,或者說隨時準(zhǔn)備發(fā)怒的樣子。

“大人不在這兒嘍?”拉爾夫在他背后回答:“沒有,可我們正開會呢。來參加吧。”

擠得緊緊的隊列被穿斗篷的男孩們擠散了。

高個子的男孩對他們喊道:“合唱隊!立正!”隊員們照做,但他們精疲力竭,擠在一起排成一個隊列,在陽光下站在那里左右搖擺。

其中也有一些開始小聲抱怨起來:“可是,梅瑞狄。請問,梅瑞狄……我們可不可以……?”

一個男孩就在那時突然噗地一聲合臉倒在沙灘上,隊伍一下子沒了秩序。

立刻,摔倒在地的男孩被他們抬到平臺上,讓他躺下。

梅瑞狄瞪著眼,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坐下。隨便他!

“可是,梅瑞狄!

“暈倒的總是他,”梅瑞狄說,“在直布羅陀暈倒;在亞的斯亞貝巴暈倒,而且在晨禱時還暈倒在指揮身上呢!”合唱隊員為這最后一句行話引得一陣竊笑,他們象一群黑鳥似的依附在橫七豎八的樹干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拉爾夫。

豬崽子沒敢再問名字。這種整齊劃一所產(chǎn)生的優(yōu)越感,還有梅瑞狄口氣中毫不客氣流露出的權(quán)威性,讓他驚呆。他畏畏縮縮地退到拉爾夫的另一邊,眼鏡被他撥弄著玩了起來。

梅瑞狄轉(zhuǎn)向拉爾夫。

“一個大人也沒有嗎?”

“沒有。”

梅瑞狄坐在樹干上東張西望!澳敲次覀冎缓米约毫侠碜约旱氖虑榱!

有了安全感的豬崽子在拉爾夫的另一邊怯生生地說道:“為了決定下一步我們怎么辦,拉爾夫才召開這個會。我們已經(jīng)曉得了一些名字。那是約翰尼。那兩個——他們是雙胞胎,薩姆和埃里克。哪個是埃里克——?你?不——你是薩姆——”

“我是薩姆——”“我是埃里克!

“最好大家能說出自己的名字,”拉爾夫說道,“我叫拉爾夫!

“大部分人的名字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豬崽子說!斑@些名字是剛知道的!

“小孩兒的名字,”梅瑞狄說!盀槭裁雌形医芸?我叫梅瑞狄。”

很快地朝他轉(zhuǎn)過身的拉爾夫。聽得出這是一個自己會拿主意的人。

“還有,”豬崽子繼續(xù)說道,“那個男孩——我忘了——”

“你說得夠多的了!苯芸恕っ啡鸬艺f。“閉嘴,胖子!

一陣大笑。

“胖子不是他的名字,”拉爾夫喊道,“他名叫豬崽子!”

“豬崽子!”

“豬崽子喲!”

“嗬,豬崽子喲!”一下子響起了暴風(fēng)雨般的笑聲,在笑著的也包括最小的孩子。

片刻之間除了豬崽子,其他男孩子們都連成一氣:豬崽子臉色通紅,耷拉著腦袋,又擦起眼鏡來。

笑聲總算過去了,又繼續(xù)點名。

在合唱隊里一直粗俗地齜牙咧嘴的那個男孩是莫里斯,他的個兒僅次于杰克。還有個誰也不熟悉的鬼頭鬼腦的瘦個子男孩,他獨來獨往,一副躲躲閃閃、偷偷摸摸的樣子。

他喃喃地說完他叫羅杰,又悶不做聲了。還有比爾、羅伯特……,剛才暈倒的現(xiàn)在靠著一根棕櫚樹干坐著的那個合唱隊男孩,毫無血色的臉朝拉爾夫微笑,說西蒙是我的名字。杰克說話了。

“咱們該想一個辦法,想想怎么才能得救!

一陣嘈雜之聲。

一個叫亨利的小男孩喊著要回家。

“住口,”拉爾夫舉起海螺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

“我覺得該有個頭兒來對某些事情下決定!

“一個頭兒!一個頭兒!”

“我該當(dāng)頭兒,”杰克驕矜地說,“因為我是合唱隊的領(lǐng)唱,又是領(lǐng)頭的。而且我還會唱升C調(diào)!

一陣鬧哄哄的聲音再次響起!澳呛冒,”杰克說,“我——”他猶豫不決了。

后來那個叫羅杰的、黑黝黝的男孩動彈一下,講話了!按蠡飪和镀北頉Q。”

“對呀!”

“選一個頭兒!”

“大伙兒選——”這場選舉的游戲同海螺一樣那么令人開心。

杰克開始反對,但是希望有個頭的要求已經(jīng)變成一種呼聲,而且拉爾夫本人也大聲表示贊同。

對于這種現(xiàn)象的解釋是沒有一個男孩能找出充分理由來的,豬崽子感到事情已成定局,頭頭非杰克莫屬。

然而,坐在那里的拉爾夫,身上有著某種鎮(zhèn)定自若的風(fēng)度,又那么與眾不同:他有那樣的身材,外貌也很迷人。

而最最說不清的,或許也是最強(qiáng)有力的,那就是他擁有海螺。他是惟一吹過海螺的人,現(xiàn)正坐在平臺上等著大家選他,那碰不起的東西被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擱在膝蓋上,這一點是無人能比的。

“選那個有貝殼的。”

“拉爾夫!拉爾夫!”

“讓那個有喇叭玩意兒的人當(dāng)頭!

拉爾夫舉起一手以示安靜!昂昧恕Ul要杰克當(dāng)頭?”

帶著一種沉悶的氣氛合唱隊把手舉了起來。

“誰要我當(dāng)?”

除合唱隊、豬崽子以外,剩下的人都立刻舉起了手。隨后豬崽子也把手勉強(qiáng)地舉了起來。拉爾夫點著數(shù)。

“頭領(lǐng)的頭銜歸我了。”

孩子們高興地鼓起掌來,甚至連合唱隊員也拍起手來。

杰克惱羞成怒,臉紅得連雀斑都看不見了。他刷地站起來,接著又改變主意坐下。與此同時,鬧哄哄的聲音不絕于耳。拉爾夫瞧著杰克,急于表達(dá)什么。

“合唱隊歸你,當(dāng)然!

“他們確能組成一支隊伍——”

“或當(dāng)獵手——”“他們可以當(dāng)——”杰克紅漲的臉色漸漸恢復(fù)了原色。

拉爾夫又揮手示意安靜。

“杰克負(fù)責(zé)管合唱隊。他們可以當(dāng)——你要他們當(dāng)什么?”

“獵手!苯芸撕屠瓲柗蚨紝Ρ舜擞幸环N羞怯的好感因而兩個人相互微笑著。

其余的男孩迫不及待地講起話來。

杰克站起身。

“好了,合唱隊,脫掉你們的外套!

合唱隊的男孩子就象下課一樣,一立而起,一面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一面黑斗篷被堆在草地上。

杰克把自己的衣服往拉爾夫身旁的樹干上一撂。

被汗水浸濕的灰短褲緊貼在他身上。

杰克注意到了拉爾夫無比欽佩的看著他們的目光,解釋道:“剛才我想知道四周是否被水圍著。于是就想爬過那座小山?赡愕暮B萋暟盐覀兘o召來了!

拉爾夫微笑著,他舉起海螺以示安靜。

“大伙兒聽著。我得有空兒把事情仔細(xì)想想。我沒法對一件事情立刻決定該怎么辦。如果這不是個島,或許咱們馬上就會獲救。因此咱們得弄清這是不是一個島。大家都必須呆在附近,別走開。我們?nèi)齻——很多人去了就會把事情搞得很糟,還會互相丟失——我們?nèi)齻先去摸摸底,把事情弄弄清楚。我去,還有杰克,還有,還有……”

他環(huán)顧著四周一張張急切的面孔等著被他點到!斑有西蒙!

西蒙站起來也對周圍吃吃笑著的男孩微微地笑了。

西蒙因發(fā)暈而蒼白的臉色已恢復(fù)了正常,讓人很容易看出,他雖瘦小,卻是個挺精神的小男孩。

炯炯的目光從披散下來的、又黑又粗又亂的頭發(fā)下露出。

他朝拉爾夫點點頭。

“我去!

“還有我——”杰克嗖地把一個相當(dāng)大的刀子從身后的刀鞘里拔了出來。一下子捅進(jìn)了樹干。

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聲,隨后又恢復(fù)了平靜。

豬崽子嚷嚷道:“我也要去。”

拉爾夫向他轉(zhuǎn)過身去!斑@種事你干不了。”

“我反正要去——”

“你去了也沒有用,”杰克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叭齻就夠了。”

豬崽子的眼鏡閃爍著光。“我跟他在一起是他剛找到海螺的時候,比誰都早!

對這點來說,杰克和別的孩子們都毫不在意。

眼下大伙兒已經(jīng)散開。

拉爾夫、杰克和西蒙躍過平臺,沿著沙灘走過洗澡的水潭。在他們身后豬崽子跌跌撞撞地尾隨著。

“要是西蒙走在咱倆當(dāng)中,”拉爾夫說道,“那咱們就可以在他頭頂上講話!

三個孩子把腳步加快。這就使西蒙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他們。

不一會兒豬崽子被停住腳轉(zhuǎn)著身的拉爾夫看著。

“瞧!

杰克和西蒙裝作什么也沒注意到,繼續(xù)趕路。

“你不能跟上來!

豬崽子的眼鏡覆蓋了一層霧氣——這回還帶著一種蒙羞受辱的感覺。

“你告訴了他們。我說了以后還告訴他們!彼彀皖潉又,滿臉通紅。

“我說過我不要——”

“你到底在說什么呀?”

“關(guān)于把我叫豬崽子的事。我說過只要他們不叫我豬崽子,別的我就不在乎。我還說別告訴人,然而你卻一下子說了出去——”

兩個孩子都不出聲了。拉爾夫恍然大悟地瞧著豬崽子,看出他的感情受到傷害,正氣得要命。

拉爾夫躊躇著,到底是道歉一聲好,還是干脆火上澆油。

“叫你胖子比叫豬崽子好聽,”拉爾夫最后說,又帶著一種真正領(lǐng)導(dǎo)派頭的直率說道,“不管怎么樣,要是你感到滿意,我為此而抱歉。好了,回去吧,豬崽子,去點名。你該做那活兒。回頭見!

拉爾夫轉(zhuǎn)身向另外兩個追去。

豬崽子停住腳,雙頰上的怒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往后走向了平臺的方向。

三個男孩輕快地走在沙灘上。海水平靜,一長條布滿海藻的海灘堅硬得幾乎象條路。

孩子們感覺到一種魅力擴(kuò)展到他們和周圍景色之上,為此神采奕奕。

他們相互對望,大聲嬉笑,說個不停,可誰也沒有把別人的話聽進(jìn)去。

氣氛明朗而歡快。拉爾夫要將這所有這一切作出解釋,他來了個拿大頂,又倒了過來。西蒙在三個孩子笑完后怯生生地觸觸拉爾夫的手臂;他們又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前進(jìn),”杰克跟著說,“咱們是探險家!

“咱們要走到島的盡頭,”拉爾夫說道,“到島角上去轉(zhuǎn)轉(zhuǎn)看!

“假如這是個島——”

傍晚將至,煙霧逐漸地散去。他們把島的盡頭看得一清二楚,在形狀和感覺上都沒有新意。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方方的混雜地形,還有一大塊巨石坐落在環(huán)礁湖里,海鳥正在上頭營窩作巢。

“正象一層糖霜,”拉爾夫說,“是在粉紅色蛋糕上的糖霜。”

“這個地方找不到什么,”杰克說,“因為就連一塊大巖石也看不到,只有個弧形地段——而且,你們看到的也不過是亂極了的山巖——”拉爾夫用手遮著刺眼的太陽光,眼光隨著一片巖——沿著高低不平的山的輪廓望去。這一部分的海灘比他們見過的其他部分都更靠近山。

“咱們從這兒爬試試看,”他說。

“我認(rèn)為從這條路上山最方便。這兒叢林植物少點,粉紅色的巖石較多。來吧!

三個男孩開始向上登攀。

一路上的山石不知是被什么力量弄得扭曲砸碎七歪八倒的放著,你堆我疊地壘作一團(tuán)。

這山巖最常見的特征是:在一個粉紅巖石的峭壁頂上蓋著一大塊歪斜的巨石,而在這之上又接二連三地壓著石頭,直至保持著平衡這一片粉紅色的山巖才形成一整塊,這一整塊巖石穿過互相交纏的藤蔓伸向晴空。

在粉紅色的峭壁拔地而起的地方,有許多狹窄的小徑逶迤而上。這些小徑深陷在一片植物世界之中,孩子們可以面對山巖側(cè)身沿著小徑爬上去。

“這種小徑是怎樣形成的呢?”杰克停了一下,擦著臉上的汗水。

拉爾夫氣喘吁吁地站在他身旁。

“是人嗎?”

杰克搖搖頭。

“是動物!

拉爾夫直盯著黑洞洞的樹底。

森林正在微微地顫動著。

“繼續(xù)往前走!

沿著崎嶇的山脊向上登攀倒還容易,要穿越矮灌木林叢到達(dá)新的小路那就困難了。

在這兒,無數(shù)藤蔓的根莖相互交纏,孩子們不得不象穿針引線似的在其中前進(jìn)。

此時山坡的傾斜趨勢是他們的唯一向?qū),看那些四周長滿粗大藤蔓的洞穴,是不是這一個高過那一個。

孩子們慢慢地、竭盡所能地向上攀爬著。在可以說是他們陷在這些纏繞著的亂糟糟的植物中的最困難的時候,拉爾夫目光閃閃地回顧著另兩個。

“真帶勁!

“好極了!”“沒話說!彼麄儾]有理由該這樣高興。三個人全都熱得要死、臟得要命、身體也精疲力盡。拉爾夫身上給劃得一塌糊涂。藤蔓有碗口粗,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僅留很小的間隙,只能鉆過去。拉爾夫試著叫了幾聲,他們只聽到了低沉的回音。

“這才是真正的探險!苯芸苏f道。

“我敢打賭,以前肯定沒有人來過這兒!

“咱們該畫張地圖,”拉爾夫說,“可是沒紙!

“咱們可以往樹皮上劃,”西蒙說道,“再使勁把黑的東西往里嵌!

三人在暗淡的光線中眨著亮閃閃的眼睛,進(jìn)行著嚴(yán)肅的交流。

“真帶勁。”

“好極了!”這兒可沒地方拿大頂了。

這次拉爾夫激情發(fā)泄是裝作要把西蒙撞倒,一會兒在幽暗的樹叢底下他們就喘著粗氣,樂成一團(tuán)。

互相分開以后,拉爾夫先開了口!暗迷僮邍D!”從藤蔓和樹叢出去,前面是一個粉紅色的花崗巖峭壁,離這兒隔著一段路,因而孩子們可以沿著小路小步往上跑。走過小路前面的視野更加開闊了,他們可以瞥見一望無際的大海。驕陽不露縫隙地照在小路上,陽光將他們在黑暗和潮濕的暑熱中浸透的衣服曬干了。

通向山巔看上去這最后一段路就象在粉紅巖石上的蔓草,蜿蜒而上,卻不再投入黑暗之中。孩子們擇路穿越狹窄的山路,翻過碎石砂礫的陡坡。

“瞧哪!瞧哪!”在這一端高處的島上,四散的巖石隆起著,有的象草垛,有的象煙囪。那塊大石頭被杰克一推就動,發(fā)出刺耳的軋軋聲。

“前進(jìn)——”但不是“前進(jìn)”到山頂去。要等到三個孩子接受如下的挑戰(zhàn)要趕到突擊頂峰之前:前面橫著大似小汽車樣的巖石。

“嗨喲!”巖石伴著節(jié)拍搖來搖去!班藛!”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增大到逼近能維持平衡的臨界點——來一下——再來一下——“嗨喲!”

那塊大石頭搖動在一個支點上,不停地晃晃蕩蕩,決然一去不返,它越過空中,摔下去,撞擊著,翻著筋斗,在空中蹦跳著,發(fā)出深沉的嗡嗡聲,森林的翠頂被它砸出一個大洞。回聲四起,鳥兒驚飛,那兒彌漫著白色的、粉紅色的塵灰。遠(yuǎn)處再下面的森林象個發(fā)怒的惡魔經(jīng)過似的震顫著;然后海島再次平靜下來。

“真帶勁!”“真象一顆炸彈!”“喂——啊——嗚!”他們在勝利的喜悅之中足足沉浸了好幾分鐘。終于離開這地方朝前走。通向山頂之后的路就容易了。拉爾夫在他們離山頂還有最后一段路時在原地停住了。“天哪!”他們正處在山側(cè)的一個圓山谷邊上,確切說是半圓的山谷邊上。這兒盛開著藍(lán)藍(lán)的野花——一種巖生植物。溢流順著口子垂蕩下去,水沫亂濺落到森林的翠頂上。各種彩蝶在空中翩翩飛舞、忽上忽下忙個不停。

方方的山頭與圓山谷還有一點距離,不一會兒他們就已站在山頂上了。他們在登上山頂以前就猜到了這是個島:因為在粉紅色的巖石中向上爬時,兩側(cè)都是大海,高空極其明澈,孩子們本能的意識到四面都是大海。可他們感到,似乎等站到山頂上,同時看到圓環(huán)狀的海平線時,最后再下結(jié)論更合適些。

拉爾夫回頭對另兩個說:“這個島歸咱們了。”

海島有點兒象船:他們所立之處地勢隆起,他們身后曲折的地形下延到海岸。

兩邊都是千奇百怪的巖石、峭壁、樹梢,山坡很陡。

正前方,在船身的范圍之內(nèi),地形下降的坡度稍稍緩和一些,綠樹將土地覆蓋。有的地方露出粉紅色的巖石。

再過去是島上伸展開來的平坦而濃綠的叢林,最后以一塊粉紅色的巖石而告終。就在這個島即將被海水淹沒的地方,有著另外一個島:幾乎是同海島分開有一塊象城堡似的巖石矗立著,隔著綠色的海面與孩子們相對,象一個不可跨越的粉紅巖石的棱堡。

孩子們俯瞰著這所有的一切,隨后他們站得高高的向大海遠(yuǎn)眺。

下午已經(jīng)過去,而景象仍依稀可見,并沒有受到煙靄的干擾。

“那是礁石呢?一座珊瑚礁。我見過這樣的圖片!

這礁石從兩、三個方向環(huán)繞著小島,它們位于一英里之外的海中,跟現(xiàn)在孩子們把這兒叫海灘的地方相平行。珊瑚礁在海中散布著,就好象一個巨人曾彎腰要為海島的輪廓劃一條流動的白粉線,可還沒來得及劃好就因累而作罷。礁石內(nèi)側(cè):海水絢爛、暗礁林立、海藻叢生,就象水族館里的生態(tài)展覽一樣。湛藍(lán)的大海在礁石的外側(cè)。海潮滾滾,礁石那邊拖著長長的銀白色的浪花泡沫,這讓他們感到仿佛是大船正在穩(wěn)穩(wěn)地后退著。

杰克指著下面。

“那是咱們登陸的地方!”一道明顯的缺口在樹林中,在瀑布和峭壁之外:那是斷樹殘干,往后延伸,在孤巖和大海之間剩下一抹棕櫚所造成的。也正在那兒,突入環(huán)礁湖的是那塊高出的平臺,周圍有小蟲似的人影在跳動著。

從他們所站的平地拉爾夫朝斜坡方向往下看,模糊的看到一條曲折的線,那是一條穿過野花,盤旋直下到一塊巖石的溪谷,孤巖就從那里開始。

“這條路回去最快!焙⒆觽冄劬﹂W著亮光,興奮得合不攏嘴,他們凱旋而歸,品嘗著占有的歡樂。他們精神振奮,彼此都成了好朋友!啊 ]有炊煙,也沒有船只,”拉爾夫聰明地說!霸蹅円院髸詼(zhǔn)這點;這樣的島就不會有人住!

“咱們要找吃的,”杰克叫道!按颢C。抓獵物……等到有人找到咱們?yōu)橹埂?/P>

”西蒙瞧瞧他們倆,什么也沒說,可不住地點頭,弄得黑頭發(fā)前后亂甩,使他的臉容光煥發(fā)。拉爾夫俯瞰著沒有礁石的另一個方向。

“還要陡呢!”杰克說。

拉爾夫用手做成一個倒放著的杯子的形狀。

“那下面有一小片森林……山把那片森林抬高了。”滿山遍野的長著各種野花和喬木。此刻森林騷動起來,蕭聲陣陣,此起彼伏。附近成片的巖生野花拂動著,一會兒帶著涼意的微風(fēng)吹到了他們的臉上。

拉爾夫?qū)㈦p臂伸開。

“全是咱們的。”孩子們在山上歡呼雀躍著。

“我餓了!蔽髅梢惶崞痧I,別的孩子也有同感。

“走吧!”拉爾夫說道!霸蹅円呀(jīng)弄清楚想要了解的事情了!

他們翻過一道巖石斜坡,落到一片野花叢中,又在樹下尋路前行。他們停到了那塊地上,好奇地觀察著四周的矮灌木叢。

西蒙先開了口。

“象蠟燭。蠟燭矮樹。蠟燭花蕾!卑嗄緟彩悄G的長青樹,花香四溢,好多光滑的綠色花蕾疊著花瓣朝向陽光。杰克拿刀一砍,香沫四濺。

“蠟燭花蕾!

“你又不能將花蕾點燃,”拉爾夫說!八鼈冎皇强瓷先ハ笙灎T!

“綠蠟燭,”杰克鄙棄地說,“咱們又不能把這當(dāng)飯吃。走吧!”

孩子們又開始進(jìn)入茂密的森林,他們邁著沉重的步伐撲通撲通地行走在一條小徑上,突然聽見一陣噪聲——短促刺耳的尖叫聲——小路上留下了蹄子沉重撞擊地面的聲音。

他們越往前推進(jìn),尖叫聲越響,最后變成一陣陣聲嘶力竭的狂叫。他們發(fā)現(xiàn)厚厚的藤蔓纏住了一頭小野豬。

它驚恐萬分,發(fā)瘋似的朝四下掙扎著,不斷發(fā)出尖叫聲。

三個孩子沖上前去,杰克還拔出刀子揮舞起來。他在空中高舉手臂。

隨后停了一下,一個間隙,小野豬繼續(xù)狂叫,藤蔓在快速地抽動著,杰克結(jié)實的手臂揮來揮去、刀刃閃亮。短暫的停頓使孩子們意識到要是小野豬向下沖去,力量是會很大的。

接著小野豬擺脫了藤蔓的束縛,急忙奔進(jìn)矮灌木林叢。只剩下孩子們面面相覷,看著那恐怖的地方。

杰克蒼白的臉將雀斑襯得一清二楚。他意識到自己還高舉著刀子,便垂下手臂把刀身插入鞘內(nèi)。一時他們?nèi)夹呃⒌匦ζ饋,又開始爬回原來的小徑。

“我正在選地方,”杰克說!拔艺弥饕馔膬合率!

“你該用刀戳下去,”拉爾夫激烈地說道!叭藗兝鲜钦f殺豬的事!

“割豬的喉嚨放血,”杰克說,“要不就吃不成肉!

“那你為啥不——?”孩子們知道他為啥沒下手:因為缺少一刀刺進(jìn)活物的那種狠勁;因為害怕噴涌而出的那股鮮血。

“我正要,”杰克說。他走在頭里,另兩個看不到他的表情!拔艺谡业胤。下一回——”

他一把將刀子從刀鞘中拔出,猛地砍進(jìn)一棵樹的樹干。下一回可不發(fā)菩薩心腸了。他狂野地環(huán)顧著四周,挑戰(zhàn)似的看看有誰敢反駁。隨后他們一下跑進(jìn)了陽光里,不一會兒就邊忙著找東西吃,邊順著孤巖走向平臺去開會了。

序言  【目 錄】  第二章 山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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